她用身体写给他灵魂的信——性别之美

夫民

　　【69】
　　
　　我迅速把王小胖、毛东东召集来，展开第一道工序，抱来大捆大捆地瓜秧，在树边构筑起了战壕。
　　接着俺们以小爷制定的标准找来10余块石头，放于战壕中。
　　然后三名苹果战士猫在里面笑眯眯，静候天黑。
　　王小胖有些忍不住，哈哈大笑。
　　我说：“你笑个鬼？”
　　他擦擦嘴角说：“想得俺口水都淌了。”
　　
　　美丽的晚霞终于消失得不剩一抹，天暗了。
　　战士们抱起石块，冲出战壕，把它们分布在路面上，随即撤回地瓜秧内隐蔽。
　　
　　夜色降临。
　　“哼噔哼噔”，一辆黑乎乎的拖拉机来啦。
　　王小胖又用哈哈大笑表达了无B激动之情，俺赶紧制止，嘱咐他屏住呼吸别出声。
　　可怜的拖拉机，可怜的司机叔叔的屁股，但听“咣当咣当”响了数声。
　　
　　冲啊！
　　拖拉机痛苦驶过后，俺仨冲到路上收获胜利果实，我把上衣塞进裤子里，形成一个大口袋，把小可爱塞进去，塞进去，塞进去……
　　嘿嘿，苹果还挺凉，冰到俺的肚子了。
　　
　　三个小家伙躲回战壕边咬小可爱，边比较谁捡得多。
　　很快又一辆拖拉机来了，不同的是，这个司机叔叔打亮了车头前的两个大奶子灯。
　　小爷赶紧招呼他俩使劲缩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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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70】
　　
　　散布的石块在灯光下暴露无疑，但那司机要么是个懒家伙，要么就是过于相信自己的驾驶技术。
　　他竟然没下来把石头搬走，而是想开着拖拉机玩儿杂技，避开它们。
　　这难度也太TM高了吧，小爷为那司机叔叔捏了一把汗。
　　果然，“咣当”！开着奶子灯的拖拉机中招。
　　
　　没多久，俺仨的腰便被苹果包围，沉甸甸的，严重有成就感。
　　我指挥他俩把石头搬走，然后解散。
　　小爷故意磨蹭，及至王小胖和毛东东消失于夜色，俺向风筝家飞奔。
　　
　　风筝家的大门虚掩着，我轻轻推开一条缝，瞅瞅，堂屋里亮着灯，看来这一家子还没睡。
　　我把手从脖子伸到肚皮，掏出一个苹果，估计了下力道，一抛。
　　小可爱蹦跶着向堂屋门口滚去。
　　如法炮制，俺抛了一个又一个，嘿嘿，挺好玩儿。
　　突然，堂屋门被打开，不好,是风筝娘。
　　
　　赶紧闪人，小爷跑了没一会儿，就听到后面喊：“小让，风筝没事的。你快回家吧，别让你娘担心。”
　　娘了个腿儿，估计风筝娘是孙悟空他姐姐，这么黑的天，也能看清是我？！火眼金睛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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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71】
　　
　　风筝娘撒谎了，风筝不是没事，而是严重有事。
　　第二天，是她爹背她来学校上学的，小闺女腿上还有纱布什么的，我本想参观一下她的伤情，但没好意思。
　　不过，小爷还是偷偷多看了她几眼。
　　不看不要紧，一看简直没把俺气死，羞死。
　　
　　英英走到风筝跟前问：“你咋了啊？”
　　风筝笑呵呵，不回答，从书包里掏出个苹果“咔”就是一口。
　　英英两眼睁大，发射若干馋虫，问：“风筝，你哪来的苹果？”
　　“刘让哥哥给的。”说完，风筝“咔”又是一口苹果。
　　苍天啊，风筝你要不要脸啊！
　　小爷使劲用眼瞅她，明显就是暗示不要说，不要说啊！
　　该死的风筝不理我，却看看英英，说：“刘让哥哥给我的。”然后，“咔”又是一口苹果。
　　为什么？人家英英没再问，你干嘛又说啊！人神共愤啊！
　　
　　晕，这时英英又问了：“他为什么给你啊？”
　　“俺不知道，反正就是刘让哥哥给的。”话音刚落，风筝“咔”又是一口苹果。
　　完了，小爷感觉到了巨大羞愧，人生已经毫无意义。
　　现在是秋天，有蛇的，俺去捉，捉100条，缠在身上，自杀！
　　风筝，都是你害的，你把俺整得，整得脸尽人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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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72】
　　
　　曾经令小爷无B羞愧的一幕，现今想起，却是带着浓浓甜蜜的可爱。
　　虽然已成为过往，但我为拥有这样的记忆而心满意足，微笑着珍藏。
　　
　　我很愿意把自己的人生比作一本连环画，庆幸的是每一页都有或浓重或淡雅、或悲伤或开怀的印迹，而不是空白。我想，我应该整衫跪拜那些人，那些事……
　　如果有一天，我累了，那我会睡去，要睡很久很久，久到一个轮回那么长。
　　闭上眼睛时，我一定会把这本连环画捧在心口，在沉睡里思念，把爱思念……
　　
　　
　　刘让的童年，无疑充满欢乐，跟很多孩子一样，在永远蓝色的天空下奔跑。
　　甚至比很多孩子要幸福一些，出生在一个当时当地相对好的家庭，有美丽心巧的母亲，有宽厚优秀的父亲。
　　可我的家庭，在1988年，热情四溢的夏天过后，走向贫困，变得和其他村民家里一样贫困，直至比他们还要穷困聊到。
　　温馨的家里有了争吵，有了伤害，从不喝酒的父亲开始喝酒，从不抽烟的父亲开始接别人递过来的旱烟。
　　小爷开始喜欢待在学校，不想回家，周末就坐在村口的树下，一个人发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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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73】
　　
　　1989年暑假过后，由于俺村只设到四年级，又离镇上近，所以刘让要到镇中心小学读五年级。
　　离开前，启蒙老师跟我说过一番语重心长的话，小爷似懂非懂。
　　他说：刘让，到了镇里竞争会很激烈，你一定要好好念书，做最好的。将来考大学，考山东大学，走出穷山沟，给你爹和老师争气。
　　好好念书我肯定会的，因为成绩好可以得到很多优待。至于什么大学，什么山东大学，小爷不太知道是咋回事。
　　
　　出于对启蒙老师的尊重，刘让用使劲点头示意知道了。
　　其实，我挺喜欢他，一度经常模仿他的口头禅：“显然，锄禾的农民非常辛苦”、“这显然是一只聪明的乌鸦”……
　　显然，他是一位好老师，至少对刘让而言。
　　
　　就这样，我的求学地点完成了从村到镇的转换。由于离得比较近，所以刘让、风筝、王小胖一干人等都是走读。
　　不同的是，我和小胖在二班，风筝在四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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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74】
　　
　　五年级的第一天，我带着小胖，按照父亲的建议，主动去认识其他村的新同学。
　　补充说明一下：刘让准备只结交男的，女的是万万不可以。
　　本来在村里小爷名声就不好，要是丢人再丢到镇上，怎么见祖宗啊。
　　
　　于是乎，我对五年级二班的男生进行了整体检阅，寻了个看着最顺眼的，走向前去。
　　王小胖真是好兄弟，大摇大摆掐着腰跟在俺身后。
　　刘让拽了那男生一下，问：“你是哪村的？”
　　男生先是一愣，然后严重不屑地斜了我一眼，理都不理。
　　不是吧，太不把小爷放在眼里了。
　　觉得自己挺有礼貌啊，他怎么这样对我？！
　　
　　我一步一步走出教室，在校园里溜达，思考到底问题出在哪里。
　　死烦的王小胖掐着腰，在我屁股的牵引下寸步不离。
　　我说：“小胖，你别跟着我。”
　　他着急道：“让哥，咱是一个村的，咱的一伙啊，我听你使唤。”
　　听我使唤？小爷刚才丢人现眼了，你又不是没看见。
　　
　　说话间。
　　五年级四班的风筝同学，端着个茶缸跑过来，气喘吁吁地说：“刘让哥哥，吃冰棍。”
　　丫丫个呸，嫌在村里丢人丢得不够大啊，都丢到镇上来了。
　　我没好气地说:“风筝，你不要来找我啊，你是四班俺是二班，又不是一个班的。”
　　风筝咧着嘴笑：“那你吃冰棍。”
　　“不吃，俺爹也给我钱了，自己会买。”
　　
　　好个没出息的王小胖，靠上前嘿嘿笑道：“风筝，给俺吃根来。”
　　刘让：“胖子，听俺使唤就跟我走！”
　　风筝端着盛冰棍的茶缸，悻悻站在原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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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75】
　　
　　我在镇中心小学地位的确立，来自学习成绩。
　　为了摸底，全年级在开学伊始搞了次测试。很拉风，小爷第一。
　　五年级二班的班主任和俺是本家，也姓刘，是个刚刚20出头的大闺女，在所有女老师中最好看。
　　她乐了个大花，长时间用她的细手摩挲俺的小脑袋。
　　小爷两腮绯红，强忍着她摸完。
　　
　　被摸之后。
　　刘让担任了二班班长，并被告知，负责每天早晨喊着全年级同学做广播操。
　　试想一下，那是啥么场面。
　　我站在台子上。
　　300多号小人在小爷的口令下，按体操队形散开，然后“12345678，22345678……”
　　由此亦可见，这镇中心小学比俺村的学校强不了多少，连个喇叭都没有。
　　
　　这下省事了，不用小爷费劲去认识新同学了，一味守株待兔即可。
　　当然我在广交纷至沓来的天下豪杰之同时，唯独把当初不理我的男生打入冷宫。
　　嘿嘿，什么时候来认个错，小爷就给你暖和暖和。
　　可那家伙也不含糊，孤军作战，整整以后一年时间里用学习成绩向我发起冲击。
　　
　　就是俺考了个全年级第一的那天晚上，母亲做了大白菜炖肉和葱花煎鸡蛋。
　　小爷正美滋滋地品，母亲突然说：“俺的腰怎么这么疼，腿也疼。”
　　父亲说：“是不是累着了，你先去躺会儿吧。”
　　
　　母亲紧锁着眉头、吸着气躺到了床上。
　　这一躺，躺出了多少个春秋的悲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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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76】
　　
　　起初母亲的病貌似并不严重，定期去医院打针，吃着拿来的药，还能坚持给学员上课，坚持做一些家务。
　　渐渐的，我放学回家一进门，听到的就全是她痛苦的呻吟。
　　
　　父亲不晓得从哪里得知，除了打针吃药，每天给母亲做推拿可能会有帮助，于是他果断放下缝纫、种植等书籍，跑到县城买了[推拿疗法]、[穴位疗法]，没日没夜地刻苦钻研，还差点头悬梁锥刺股。
　　
　　那些日子，父亲每晚都用一根棉布条，把他的小腿和母亲的小腿绑在一起。
　　我问他为什么这么做，父亲说这样母亲半夜疼醒，他就会知道，就可以起来照顾母亲，可以帮她做推拿。
　　
　　但所有的努力，没能带来好的转变，相反母亲的病情逐渐恶化，随之她的脾气开始变差，动不动就指责父亲。
　　开始的时候，父亲总和她解释、理论，这时她就会变得歇斯底里，恶语相向。
　　我不再能听到母亲的歌声，听不到阿庆嫂，听不到沂蒙颂，更听不到夫妻双双把家还。
　　再见不到母亲笑起来美丽的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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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77】
　　
　　再接下来，母亲大多数时间便躺在了床上。
　　家里的一日三餐改为父亲掌勺，好家伙，这山东大汉手艺真不咋滴。
　　他不会摊煎饼，就只蒸窝头。蒸窝头就蒸窝头吧，那形象，灰熊不美观，这让俺怎么好意思拿出去啊！再说，刚开始是焦黄焦黄的玉米窝头，后来咋就成了乌黑乌黑的地瓜窝头了呢？
　　再批评一下他做的菜，品种严重少，除了炖白菜就是炒咸菜疙瘩。而且不是咸就是忘记放盐，还能弄糊。
　　这男人，没救了。
　　
　　当时依旧在学校里无忧无虑充当小爷的我，并没有意识到家里所有的重担，已经全部落在父亲身上——带母亲四处看病、照顾母亲、维持培训班、种地、饲养长毛兔、打理山楂和葡萄、做家务……
　　曾经频繁出现在他脸上，自信的微微笑，慢慢溜走……
　　
　　刘让也能些许感觉到家里一天天的变化，但一个小小少年几乎没放在心上。
　　直到一天夜里，母亲的咆哮把我吵醒。
　　我看到母亲长长的手指抓向父亲的脸，父亲没有躲，伤痕很明显，接着有血渗出，缓缓流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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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78】
　　
　　父亲沉默，坐在床边呆了一会儿，然后默默为母亲做起了推拿。
　　也许正是父亲的没有躲闪，正是父亲的不语，正是父亲的体贴，更加激怒了她。
　　已经很少离开床的母亲，不知哪里来得劲儿，猛地起来并去拿起菜刀，冲向俺家偌大的院子。
　　
　　原来，多日的极度劳累，致使父亲睡得很熟，以至于母亲半夜疼醒来他未能察觉，而是继续打着甜美的呼噜。
　　
　　冲到院子里的亲娘，举起了屠刀，砍向一棵棵粗壮的山楂树，砍向枝藤蔓延的葡萄。
　　追出去的父亲，站住了，静静看着，肩膀抽搐了几下。
　　在刘让的记忆里，太多父亲为此付出的辛劳。
　　俺大大的家坐落在山岭的半腰，所有载山楂树的坑都是他一个个用炸药炸出来的。所有院子里肥沃的土，都是他用独轮车从大老远一车车推来的。所有山楂树和葡萄都是他一天一天照料大的。
　　
　　母亲终于扔掉了屠刀，坐到地上抱着头痛哭，不时还用拳头砸自己的腿。
　　她知道这些都是父亲的心血，她不知道这个男人，这个从未动过她一个手指头、从未骂过她一句的男人，为什么不来阻止她。她还不知道自己的丈夫醒来时为什么不躲闪，为什么不解释，为什么不理论。
　　
　　父亲走过去，抱起母亲，回到屋里……
　　刘让跑回床上，偷偷钻进被窝，我没哭，可我心里难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