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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创文学] 长篇小说《爱的悲歌》(连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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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3-6-9 12:07:49 | 只看该作者 |只看大图 回帖奖励 |倒序浏览 |阅读模式
  《爱的悲歌》

  内容简介:《爱的悲歌》以淮河流域乡土人情、民风俚俗作背景,以流行于淮河两岸的 “倒七戏”、“花鼓灯”为载体;以洪啸天、石榴、槐花、山妹四个人的情感纠葛、生死不移的恋情为主线;以旧社会戏剧艺人悲惨遭遇、正义与邪恶的斗争为史实,讲述了淮河儿女缠绵悱恻,感人而又凄美的故事。

  一个戏班,两代人命运,三个女人遭遇,共同演绎了一出波折重重的悲欢情歌。男女主人公为了爱情历经波折,虽彼此牵肠挂肚,但总因人为和偶然的遭遇,让他们饱尝离别之苦……

  书中的众多人物形象的塑造是鲜活而生动的,个性比较突出的,给人以强烈的震撼力和感染力,读到动情处使人心酸落泪、深沉处令人心情压抑,厄运时又让人心灵震撼!


  一轴展示淮河民风俚俗的画卷


  两代人不同命运的真实写照


  三位女人凄美悲壮的爱情故事

      

  长篇小说《爱的悲歌》原名《淮河作证》

  闫立秀  著

  时代传媒出版集团

  安徽文艺出版社





  作者简介:

  闫立秀,男,安徽合肥市人。50万字长篇纪实文学《如戏人生》人民文学出版社出版,发行海内外,多家省级图书馆、七十多所大学图书馆收藏,获首届中国纪实文学全国一等奖、安徽省政府文学奖;35万字长篇小说《淮河作证》由安徽文艺出版社出版全国发行,入选纪念建党90周年优秀文学作品系列,被浙江影视公司购买电视改编权;28万字长篇小说《石榴树下》2012年元月由中国出版集团、民主与法制出版社出版发行海内外;剧本《玉洁兰香》获文化部奖。创作剧本22本(台)电视剧本一部,含刊物发表了200多万字文学作品。现为安徽省作协、剧协、民艺理事、会员,县政协委员、陪审员、剧协主席。

  作者说明:

  A:本小说已被杭州“好消息”文化有限公司,已购买电视改编权,其他人无权改编;

  B:上图为“安徽卫视”报道小说《淮河作证》;我觉得《淮河作证》书名过于严肃,所以改为:《爱的悲歌》;

       C:本书已出版,现在昆明论坛连载,转载请注明出处。





  目   录

  序 / 001

  楔子 / 001

  第 一 章  初遇槐花 / 003

  第 二 章  一往情深 / 007

  第 三 章  非你不嫁 / 011

  第 四 章  登门提亲 / 015

  第 五 章  以死殉情 / 020

  第 六 章  死里逃生 / 024

  第 七 章  儿女情长 / 027

  第 八 章  偷食禁果 / 032

  第 九 章  争风吃醋 / 036

  第 十 章  误入陷阱 / 041

  第十一章  中招失身 / 045

  第十二章  忍辱负重 / 050

  第十三章  触景伤情 / 055

  第十四章  咫尺天涯 / 060

  第十五章  调包中计 / 064

  第十六章  大闹婚宴 / 068

  第十七章  阴差阳错 / 073

  第十八章  洞房风波 / 077

  第 十 九 章 妇救会长 / 082

  第 二 十 章 幸遇槐花 / 087

  第二十一章 夜半枪声 / 091

  第二十二章 祭拜英灵 / 095

  第二十三章 山妹被俘 / 099

  第二十四章 此恨绵绵 / 104

  第二十五章 冤家路窄 / 109

  第二十六章 失女之痛 / 114

  第二十七章 父女相逢 / 118

  第二十八章 暗流涌动 / 122

  第二十九章 万念俱灰 / 127

  第 三 十 章 以身相许 / 132

  第三十一章 血染左府 / 136

  第三十二章 疯女无罪 / 140

  第三十三章 锦衣还乡 / 144

  第三十四章 山妹获救 / 149

  第三十五章 日久生情 / 154

  第三十六章 为爱分手 / 159

  第三十七章 血洒袁庄 / 164

  第三十八章 石榴释疑 / 169

  第三十九章 叔嫂之情 / 174

  第 四 十 章 冒险探狱 / 178

  第四十一章 血染淮水 / 184

  第四十二章 淮河春晓 / 188

  第四十三章 批斗石榴 / 193

  第四十四章 禹王庙会 / 199

  第四十五章 淮河作证 / 205

  第四十六章 寻找石榴 / 211

  第四十七章 “四类分子” / 216

  第四十八章 母子情深 / 221

  第四十九章 重返戏班 / 226

  第 五 十 章 物是人非 / 231

  第五十一章 爱的选择 / 235

  第五十二章 风波乍起 / 241

  第五十三章 崭露头角 / 245

  第五十四章 如梦婚礼 / 250

  第五十五章 重见光明 / 255

  第五十六章 大梦初醒 / 260

  第五十七章 良心发现 / 265

  第五十八章 背叛誓言 / 269

  第五十九章 情深缘浅 / 273

  第 六 十 章 屈己报恩 / 278

  第六十一章 意外重逢 / 283

  第六十二章 无言结局 / 287

  尾 声 / 291

  附录:倒七戏轶事一 / 293

  附录:倒七戏轶事二 / 295

  生命之树长青 / 297

  后 记 / 3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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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3-10-17 01:44:31 | 只看该作者
  第五十一章 爱的选择

  赵大雷毫不掩饰地对局领导说:石榴是一片藕,掉在地上沾了点灰,但经水冲洗后仍然还是洁白的。

  

  石榴回来了!

  田家班的老人员无不欣喜若狂,他们奔走相告,一时间把个排练厅挤得水泄不通。有笑的,有闹的,有拉手的、拥抱的,更多是流着眼泪痛哭的。男的女的,老的少的,在职的、退休的,大家都闻讯赶来,该来的全都来了唯独不见田老犟。石榴挨个在人群中寻找,一声声地喊叫:“师父,师父!我回来了……”

  这时田老犟正躲在后窗偷看呢,本来他是鼓起勇气扯下老脸来看石榴的,可到了剧团他胆怯了,愧疚之心无法释怀,几经徘徊还是溜到后院窗下,当石榴一声声地喊叫师父时,倔犟的他偷偷看了一眼,流着热泪悄悄地从后门走了……

  田老犟退休后,就住到河对岸堂妹家。妹夫黄来皮正是当年的黄狱警。淮南解放时,按照“投诚”人员去留自由的政策,他领了安家费就回家种地了。夫妻二人就一个女儿,取名黄灵巧。人如其名,她的确聪明灵巧,能歌善舞。田老犟认定她是一块唱戏的好料子,若用心培养,将会是第二个“石榴”,而一心想唱戏的外甥女天天缠着舅舅教她唱戏。

  经妹妹、妹夫同意后,灵巧白天上学,晚上学戏。“名师出高徒”,这话一点也不假,黄灵巧在田老犟指点下,很快就掌握了戏剧基本要领、声腔做功及几出折子戏。

  二十七岁的石榴风韵犹存,凭借她的艺术天赋,幼时苦练基本功的基础,经过一段时间恢复,很快就独当一面,担当了“花旦”的重任,成了团里的台柱子。

  台上担主演,台下当导演,淮河县倒七戏剧团,因她的到来名声大振!一时间老戏迷们纷纷传扬“石榴”二度开花,比先前更红啦!只要是她挂牌主演,剧院场场爆满。为此,指导员多次受到上级文化主管部门领导的表扬。

  对于戏剧是个门外汉的赵大雷来说,外行领导内行的确存在许多许难题,乐队伴奏,他不知道什么叫文武场;在行当上,他不懂什么是生、旦、净、末、丑;一些戏剧专用的术语,他一窍不通,因此闹出许多笑话。有次演包公的演员下场后抽烟,因急于上场而忘了挂胡须(戏剧用的胡子称“髯口”),到了上场门才突然想起向后台大叫声道:“快,快给我把‘髯口’递来!”正在后台的指导员,一听演员要“染口”,他赶忙端起油彩盒送了去:“给,赶快染口吧!”结果闹出个大笑话……

  他知道这个剧团需要一个有能力而且内行的人来当业务团长,这时他想到了石榴,鉴于她的“成分”高,要是上报请示肯定不行。于是他来了个打“侧边球”做法,通过内部选举,最终让石榴当上了业务团长。

  经过几个月的努力,剧团愈来愈火,赵大雷请回石榴,石榴带红了剧团!

  为了更好地培养接班人,在石榴建议下开始招收第二批学员,以充实新生力量,袁梁也成为剧团的正式学员。

  这天,有位学生摸样的女孩前来报考剧团,她就是黄灵巧。

  别人家的孩子都有父母陪同,可她就是自己。在来之前黄来皮怕女儿考不上,硬要田老犟与他一起送孩子来应试,他说:“你是老班主,谁不给你三分面子?”老犟就是犟,他觉得无颜再见石榴,死活不肯来。并对灵巧说:“想唱戏成名角,就得靠真本事、靠自己。不许在老师们面前提我的名字!”灵巧是个自尊心极强的女孩,她对舅舅说:“您放心,我绝不提您老名字!”

  宽敞的排练厅鸦雀无声,主考老师们一双双眼睛齐刷刷扫向她。论年龄也不过十六七岁,纤细的腰肢,窈窕的身材,她上穿一件崭新的短袖白褂,下穿蓝裙子,两只短辫儿扎着蝴蝶结搭在肩上,亭亭玉立。灯光下,显得更加活泼可爱、光彩照人,像只白天鹅展翅欲飞……

  试唱剧目是倒七戏传统小戏《小毛打桑》选段,她嗓音清脆甜美,唱腔朴实圆润、韵味醇厚,吐字清晰,表演质朴细腻,她载歌载舞,把小毛这个农村少女天真烂漫、活泼可爱的形象表演得淋漓尽致。

  她的歌声让在场的老师们感到一丝丝地浸入到他们的每一根神经;她的表情、微笑、眼神、身段,所透出来的有种先天的灵气!

  一曲唱完,掌声响起。

  石榴只是震惊,她没有想到这女孩竟是师父一手调教出来的苗子;更让她意想不到的,灵巧竟是当年和她一起搭救袁梁的黄狱警的女儿!因为报考剧团登记表的父亲一栏里,她填的名字叫“黄来皮”。

  石榴觉得这个女孩是一块学戏的好料子,经过专业培训,以她动人细腻的表演,优美委婉的歌喉、才华,一定会成个“角儿”!此刻她想到了春生,觉得他也是一棵好苗子,收来黄巧玲正好与他“生”、“旦”配戏,俩人年龄相当,经过培养日后定能成为最佳搭档,剧团也不会后继乏人。

  可惜事与愿违,以老艺人组成的“艺委会”总是对他们打压,石榴看在眼里急在心上,明明知道这是旧艺人身上残留的江湖陋习,但碍于面子也不好得罪这些前辈。只好耐心说服他们:“时代变了,思想也要改变,斗艺不斗人啊……”在她巧妙斡旋下,春生与灵巧从跑龙套转唱折子戏。

  春生是个有心人,每次只要演出《休丁香》,他都会挽着灵巧躲在一边“偷戏”。通过“偷戏”,他俩把《休丁香》这出戏唱词烂熟于心。当别人正在熟睡的时候,他俩在凌晨四点就起床,把偷到的东西进行排练,日复一日,他俩已经掌握了这出戏的全部套路,只要稍加指点即可登台演出。

  一个是剧团指导员管政治,一个是业务团长负责演出,台前幕后精诚合作,大事小事常聚在一起研究,经过半年多的相处,赵大雷对石榴渐渐产生了好感。那时,从部队转到地方的“军干”多是大龄单身,三十五岁的赵大雷被石榴的才艺和美貌所征服。尤其化装后在台上演出,她是那么光采照人,端庄妩媚;迷人的嗓音,非凡的演技,回身举步,恰似柳摇花笑润初妍……与之初到剧团之前相比,真乃判若两人。赵大雷感到吃惊,对于戏,他是个门外汉,表演好坏看不出任何门道;对于人,不需要纠结,只有享受。他几乎不敢相信这世上会有如此美丽的女人。在此之前,他一直忙于打仗,从没想过女人,也从未和女人交往过,这么多年是战火硝烟伴随着他。当年,他也见过石榴演出,没有细看,更没有往深处想,他觉得人家已有相好,自己又是军人,心中想的是如何能打胜仗。自从石榴回到剧团,他无论如何在心中也放不下她,赵大雷被爱情击中了。

  这天他把石榴请到办公室,军人作风总喜欢开门见山,赵大雷说出自己想法:“石榴,我很喜欢你。” 突如其来的一句话把石榴闹懵了。她毫无思想准备,平时对他也只是尊重、好感,但从未对这方面想过。现在面对面地谈到这种事,而且又那么直白,她感到有些难为情,既不好答应,也不便拒绝,想了想说道:“我是结过婚的人。”

  赵大雷道:“老赵不在乎。”

  “我的成分……”她想到自己是地主成分,至今依然没有解决。

  “放心吧,周豹子并没牺牲。”

  “他现在哪?”

  “大军南下负伤治愈后留在福州工作了,我正在设法与他联系。”石榴觉得指导员这人挺好的,同样是军人,他和周子龙完全不一样,坦率、真诚、可爱,她从内心真的有点喜欢他了。

  赵大雷又问:“你觉得我这人怎么样?”

  “挺实在的。”

  “这么说,你答应了?”

  “我……嗯……”

  “我说你们这些女同志呀,说话、办事总是有点婆婆妈妈的,同意就点头,不干就摇头!”

  “你得给点时间,让我想想吧。”

  “那好,只给你一个晚上。”

  啊!这就是命运,让您等着我,让我遇到您,石榴甜甜地笑了。心灵的隐秘一旦敞开,就可以揭开羞涩的面纱,她承认喜欢赵大雷。她觉得春天来了,春风吹拂着她的面颊,春水浸润着她的心田,爱情的种子终于落地生根了,幸福使她陶醉,她缓缓地抬起头,望着他,一双眼睛是那样纯净澄澈,她喊了声:“指导员!”赶忙又将头低下。两人手紧紧地握在一起,两颗心紧紧地贴在一起,没有热烈的拥抱,没有甜蜜的亲吻……这是最深沉的爱,最朴素的方式!

  赵大雷说:“明天我们就结婚。”

  石榴说:“那也太短了吧?”

  “那就后天吧。”

  “不行不行,太仓促了。”

  “给你三天准备,就这么定了!”说罢,双手一背出门而去,头也不回地走了。

  赵大雷是个耿直的军人,他对曾经遭受情感挫折的石榴表现出诚挚的同情与爱意,使石榴饱受创伤的心灵已渐渐平复,并且开始萌生新的感情苗芽,将已经封闭的心灵重新打开。这位高大帅气、办事果断的指导员,在石榴心中留下很好的印象,他为人谦虚,没有官架子,在业务上经常找石榴商量。他说:“石榴同志,打仗你不行,唱戏我不行,现在你是专家,我是学生,你要多帮助我啊。”他关心演员,谁要是有点头疼脑热,总是亲自陪同去医院。

  剧团经常下乡为农民演出。上级要求:行动军事化,人人打背包,自带行李。他同演员们一样,睡的是地铺,吃的是大锅饭,从不特殊。想到这,石榴笑了,将终身托付给这样的男人可靠,她感到一个崭新的生活即将到来了……

  第二天,石榴带着喜悦心情来找指导员,刚到门口恰巧听到里面说话,而且话题正是谈自己。

  吉局长说:“你和石榴的结婚报告我们看了,局领导的意见希望你能够慎重考虑……”不等下面话说完,赵大雷急切地说:“要我考虑什么?”

  “大雷同志,我不得不向你说明,石榴是旧艺人,社会关系复杂,曾经与国民党军官有过一段婚姻,再说,她又是地主的儿媳妇……”

  赵大雷解释道:“那都是被逼的!”

  “不管怎样,这在她的历史上,总算是个污点吧。”

  “她是一片藕,掉在地上沾了点灰,但经水冲洗后仍然还是洁白的。”

  吉局长严肃地劝道:“我不得不提醒你,她目前的身份,依然是敌我矛盾,你是党员干部,不能感情用事,千万不能犯错误啊!”

  他们的谈话声虽然不高,石榴听了却像一声惊雷!她的心仿佛突然从空中坠落,她懵了、呆了、傻了,眼泪夺眶而出。领导要干涉他们的爱情,要拆散她和赵大雷,炽烈的爱使她忘记了自己是另一种人,严峻的事实已经无可回避,他们属于两个不可跨越的“阶级”!“成分”不好,使她经受了盲动、痛苦和狂躁的挣扎,她的无助、无辜和无奈,背着“成分”高的这副沉重的枷锁,逆来顺受的接受着自己被改变的命运!

  她已失去听下去的勇气,双手捂着脸哭着离去……

  赵大雷说:“爱情不应该受‘成分’的限制,每个人都有爱和被爱的权利,恳求领导不要干涉。”

  吉局长说:“赵大雷同志,这是组织上对你的关心,请你慎重!”

  赵大雷忙打断:“谢谢领导关心,我相信石榴是清白的。”

  吉局长无奈地摇了摇头走了。

  石榴回到宿舍,一头倒在床上,放声大哭,她感到委屈。羞涩、懊恼烧红了她的面颊,对一个女人来说,没有什么能比爱情上的碰壁更难堪的了。她已经有过失误:先是爱上了师兄,后是被迫嫁给一个她根本不爱的人;如今,她失去的不仅是爱情,还有人格,她将在别人眼里永远成为被嘲笑的对象,再也抬不起头来!她闭上眼睛,让自己处于黑暗之中,但是仍然不得安宁,眼前是一片茫然,耳畔是锥心、刺耳的话语,折磨着她那脆弱的神经。黑暗中,一个声音在呼喊:你没有权利爱!

  石榴痛苦地呻吟,命运为什么要专和我作对啊?

  她蒙着被子放声大哭,只有哭才能发泄心中不平、愤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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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3-8-16 12:57:49 | 只看该作者
  第四十三章 批斗石榴
  
  石榴反剪双手站在台上,秽语浊言像一把把带血的钢刀戳进她的心窝,愤怒、畏惧、羞辱伴着绝望,她真想一头撞死了却尘缘。
  
  
  
  周胖子带着妻妾、金银细软早就溜走了,只留下周三支撑门面,这一切石榴全然不知。她准备离开这座给她带来羞辱、痛苦的周家大院。她一边哼着“倒七戏”, 一边收拾行李,蜡梅也在帮她收拾东西。小袁梁惊奇地望着石榴问道:“姑姑,俺们要到哪去呀?”山妹牺牲后,袁梁一直喊她姑姑。石榴说:“回戏班呀。”一句话提醒了袁梁,孩子已经记事了,他想起了和那个小女孩在戏园子一起唱戏的事,耳边又响起了和妈妈的那段对话。
  
  山妹问:“长大了,想干什么?”
  
  袁梁答:“去唱戏!”
  
  想到了这些,袁梁高兴地说:“好啊,到了戏班我跟姑姑学唱戏喽!”
  
  石榴摇摇头,“孩子,你太小,不懂学戏有多苦啊!”
  
  “姑,我会唱戏。”
  
  石榴疑惑地说:“你会唱戏?”
  
  “会,不信我唱给你听听!”说罢,也不等石榴回话,开口唱道,“三载呀同窗情如海,山伯难舍祝英台……”他边唱边做动作,发音虽不准,动作也不太像,但很可爱,逗得石榴开心极了,她一把将袁梁搂在怀里高兴地说:“袁梁,你真是一块唱戏的料。”
  
  “姑,你同意了?”石榴点了点头。袁梁高兴地满屋乱跑,一边跑,一边叫:“我们要去戏班了,我要学唱戏喽!”
  
  他俩正在高兴,突然冲进来十多个持枪民兵,袁梁吓得一头钻进里屋,从后门跑了。
  
  为首的正是“管家婆”。
  
  管家婆道:“报告陈会长,周家的金银财宝藏在她这里!”
  
  蜡梅道:“你胡说,钱财都让周胖子带走了!”
  
  管家婆道:“我亲眼所见,周家二少爷将一箱子钱藏在这里!”
  
  陈侬慧道:“你就是周家大少奶奶吧?”
  
  石榴道:“不,我叫田石榴。”
  
  陈会长冷笑道:“找的就是你!”
  
  石榴道:“有事吗?”
  
  陈侬慧道:“我们来抄你的家财!”她不等石榴说话,手一挥道,“给我搜!”民兵们正准备翻东西,石榴大声喊道:“住手!”她走到衣柜前取出箱子朝地上一放,十分平静地说:“都在这里,拿去吧。”
  
  陈侬慧打开箱子一看惊呆了,指着石榴道:“怪不得抄家时只有粮食、家具,没想到啊,周家的金银财宝藏在你这里!”
  
  蜡梅道:“别冤枉人,这是二少爷送给她的。”
  
  陈侬慧道:“不,这叫藏匿!”
  
  管家婆附声道:“对!”
  
  陈侬慧道:“还有吗?全部缴出来!”
  
  石榴道:“就这些,没了。”
  
  陈侬慧道:“绝不止这些,给我搜!”
  
  民兵们开始翻箱倒柜,忙了半天一无所获。
  
  石榴道:“我可以走了吗?”
  
  陈侬慧道:“你走?去哪儿?”
  
  石榴道:“回戏班。”
  
  陈侬慧道:“想得倒美,把她带走!”
  
  石榴道:“我一个唱戏的,凭什么抓我?”
  
  “唱戏的?”陈侬慧冷笑道,“那是过去!你现在是地主成分、国民党的官太太、周家的大少奶奶!”
  
  石榴争辩道:“我是被逼进周家的!”
  
  管家婆道:“别狡辩了,二少爷还想带你去台湾呢!”
  
  蜡梅道:“石榴姐并没答应!”
  
  石榴道:“周家人全都跑了,我并没打算走啊!”
  
  陈侬慧道:“你没走,那是等着‘变天’!”
  
  石榴道:“不是这样的!”
  
  陈侬慧道:“你说,周家钱财为什么藏在你这里?”事情到了这步,石榴浑身是嘴也说不清。
  
  陈侬慧命令民兵:“把她押到区公所!”
  
  石榴道:“你想干什么?”
  
  陈侬慧道:“开你的斗争会!”
  
  石榴道:“凭什么啊?”
  
  陈侬慧冷笑道:“凭政策,周胖子逃了你去顶罪!”说罢,手一摆,几个民兵不由分说架着她就走。
  
  “土改”政策还有规定:即划定成分主要看解放前的三年历史,四年前不管你是地主还是富农,也不管你是长工还是讨饭的,都不予理会。三年之内,哪怕你是个穷光蛋,只要发迹置了田产就是地主。石榴虽是被逼,可正赶上这个“杠子”,加上大洋、金条,她不仅被划为地主成分,而且还多了顶“反革命家属”的帽子。
  
  她盼解放、等解放,没想到希望之火复归于黯淡,从“苦难之人”变为“阶级敌人”,石榴在转瞬之间翻了个一百八十度的大跟头,一下子跌进了地狱!
  
  罪名定了,石榴只能无奈地接受,她没有申诉。即使申诉了,也没有任何意义,她不知道造成这样结果的原因是什么。
  
  石榴不由分说地被关进区公所。
  
  这是一座临时看管坏人的小院子,里面除了李保长外,还关押了七八个地主、富农、坏分子。见此情景,石榴心里顿感委屈,一个被抢占、遭迫害,苦大仇深社会最底层的唱戏艺人,怎么能与这些人关在一起?简直是对她嘲弄和侮辱!
  
  最让石榴不能容忍的是,那个助纣为虐的“管家婆”居然戴着红袖章看管“女坏人”,她见石榴被关了进来,投以诡谲的嘲笑,石榴的精神支柱彻底崩溃了!她抬头望了望墙上的大红标语:穷人翻身了!她越看越模糊,“穷人翻身”几个鲜红大字渐渐变色,慢慢颠倒过来……
  
  区公所门前广场上早已是人山人海,台上贴满红色标语:
  
  打倒恶霸地主!
  
  消灭地主阶级,保护农民利益!
  
  实行土地改革,发展农业生产!
  
  打土豪分田地,农民翻身做主人!
  
  有冤的申冤,有仇的报仇!
  
  毛主席万岁!
  
  共产党万岁!
  
  地主们个个头戴二尺多长的纸糊高帽子,腰弯九十度,站在台口。
  
  石榴被反剪双手,两个民兵拽着她的头发,摁着她的脖子。场面如行刑般的恐怖森严,台下的“打倒”声,像一把把带血的钢刀、一支支带毒的利剑,戳进石榴脆弱的心。愤怒、畏惧、羞辱伴着绝望,她真想一头栽下台了却尘缘。石榴宁愿一死,也不愿站在台上被千夫所指,万人唾骂,天底下还有谁比她更伤心?生为含冤人,死为抱屈鬼!
  
  突然,陈侬慧跳到台上发言,她说:“……农民脚下路三条,逃荒、讨饭、坐大牢;地主算盘响,佃农眼泪淌!有钱的老爷肥死了,借钱的穷人逼死了。今天,我们农民翻身了,就要‘扯破脸皮’面对面的斗地主,男斗男,女斗女,血债要用血来抵!” 随后,她冲到石榴面前猛地扇了她一个嘴巴,声泪俱下地说:“你们周家害得我老袁家好苦啊!第一掌,我替死去的大哥和二弟报仇!”说罢,又扇石榴第二个嘴巴,她愤怒地说,“第二掌,我为死去的弟媳山妹子报仇,你们周家霸占她不成就报复,将她抓进大牢,害得她葬身淮河!”由于她用力太猛,石榴被打得鼻青脸肿。陈侬慧依然不肯住手,她狠狠地说道,“大人死了你们连孩子也不放过,至今生死不明,我要替小袁梁打你一拳!”一听这话,石榴赶忙说道:“陈会长,袁梁在我那里,是我救了他……”只可惜,台下震耳欲聋的口号声,淹没了她那微弱可怜的声音。陈侬慧一把揪住她的头发劈面一拳,打得石榴口吐鲜血昏了过去……
  
  像石榴这样多灾多难的女子,本该受到上帝的格外怜悯、同情与眷顾,得到社会与人群更多的关心、爱护与帮助,然而,上帝不理睬,世道也显得特别冷酷!纵使她左冲右突,也依然无法逃脱生活的打击、造化的折磨和命运的戏弄。“土改” 没有给石榴带来福音,却让她遭受一场意想不到的灾难!
  
  随后,一个个受苦的农民登台斗地主,场面十分怕人,拳脚棍棒一齐上,惨叫哀号之声不绝于耳。之后,将几个罪大恶极的地主拉到刑场执行枪决。
  
  这一场穷与富、善与恶的道德戏剧,确实在每一个农民的身上都上演了。它所培养的话语、仪式与精神习性,深深地保存在中国几代人的记忆中,成为以后群众运动的一个重要源头。
  
  历史有着惊人的相似!当初,周胖子一怒之下,将石榴幽禁在后院破旧的小屋,那是封建专制对一个无辜的弱女子迫害;如今解放了,受苦人翻身了,可是石榴却又回到那间小屋,这是农会分给她的,前面的豪宅庭院已成了区公所办公的地方。小屋布满蜘蛛网,全是灰尘,连一张床都没有,地上放点稻草开了个地铺,耗子来回乱窜,这哪是住人的地方,分明是人间地狱!
  
  如果石榴一直被囚禁在这间破屋里;如果她跟随周子虎走了,如果不是二少爷报恩救她、留下钱财,如果赵大雷他们不走,石榴将会是另一种命运,可惜历史拒绝如果!
  
  现在她有口难辩,只能听天由命,任人宰割了。她知道,任何哀求说理都无济于事,说什么他们也不会相信的,再费口舌也是徒劳无益,唯有泪水能发泄心中的悲哀。
  
  一盏昏暗的油灯下,石榴躺在地铺上,浑身阵阵绞痛,咬紧牙关一声不吭,她不知道自己的体能可以容忍这么大的痛楚,这也许是她经历了太多太多的磨难,而铸就了人性的坚强吧。
  
  半夜,蜡梅拉着袁梁偷偷地溜进小屋,她告诉石榴明天就要回家了,一送孩子,二来告别。
  
  蜡梅说:“姐,当初你要是跟二少爷走该有多好啊。”
  
  石榴忍着伤痛说道:“妹妹,为了女儿我不后悔。”
  
  “求老天保佑笑笑平安。”
  
  “既然孩子放在人家门口,应该活在世上啊!”
  
  “回家后,我再去那个地方打听一下,有消息我会来告诉你的。”
  
  “姐拜托你了。”
  
  “姐,你多保重!”她不敢呆久了,要是被农会干部知道会惹麻烦的,只好挥泪而别。
  
  小袁梁趴在石榴身边,看她满脸伤痕哭着说:“姑,她为什么打你呀?”边哭边说,泪水滴在石榴的脸上。孩子虽小,但他已经悟出人情冷暖,他知道石榴是个好人,也知道父母亲死了,今后也只有依靠眼前这位伤痕累累的姑姑了。他跪在地铺前,小手轻轻地为石榴擦脸上血污:“姑姑,痛吗?”石榴摇摇头。袁梁说:“等我长大了,替你报仇!” 石榴模糊地望着孩子那张稚嫩的脸和一双惊惶的眼睛,许久许久,一把搂住袁梁:“孩子呀,你还小啊……”
  
  批斗过后,她原本打算把孩子交给陈会长,以证明自己清白。可现在她改变了。她觉得袁梁是她唯一的亲人了,也是她的精神寄托,她不能失去他。不管自己受多大的罪,受多大的打击,也不能让孩子受到任何伤害。他是烈士的后代,哪怕再苦,也要把他抚养长大成人,才不辜负当初对山妹的承诺和赵大雷的保证。
  
  伤痛时,石榴都没有流泪,可现在,泪水的闸门一下子打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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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3-8-16 12:58:04 | 只看该作者
  第四十四章 禹王庙会
  
  禹王庙会,沿淮民众十万余人敲锣打鼓,载歌载舞,从数十里或数百里外涌向涂山,春生的表演惊动了文化局干部……
  
  
  
  春生比柳儿大十岁,以兄妹相称。柳儿是师兄拉扯大的,自小喂饭、洗尿布、带她玩……师兄妹虽有年龄相差,但情同手足,也算得上是青梅竹马。
  
  这个凑在一起的三口之家,每个人血管里都流着浓浓深情。他们相依为命,靠卖唱为生,日子虽说清苦,倒也充实。不知不觉中,又走过了三年。
  
  春生和柳儿除了卖唱,每天都要早起练基本功。洪啸天要求他俩懂得“五功四法”,掌握“手、眼、身、法、步”,达到唱做俱佳,将来能成个“角儿”。
  
  练功苦啊!夏练三伏,冬练三九,日练鸡鸣。这“三练”怎一个“苦”字了得。洪啸天说,“要想人前显贵,必须背后遭罪。做好任何一件事,怕苦哪行?否则你们将一事无成!”
  
  鸡叫四时春生就起床,尽管天色漆黑,他带着柳儿走出家门,弯过门前小桥,踏过寒霜初盖的庄稼地,向田野走去。
  
  冬天莫过“五更寒”,刺骨的寒风像刀子一样,吹得人直打寒战。柳儿冻得流鼻涕,春生就把她搂在怀里,暖一会儿接着再练, 脚冻肿了,手冻裂了,头发和眉毛上落下一层白白的霜。
  
  “严师出高徒。”绝对是句至理名言!洪啸天训练春生是严厉的,师父戒尺不离手,唱错一句挨打一下,“云手”不规范挨打两下,黄腔走调挨打三下;最难的是过戏(背戏),不管发生什么都是充耳不闻、视而不见,一折背完了再背另一折,春生稍有差池,洪啸天两眼一瞪,吓得春生赶忙跪下。他一字一句地教,以腔托字,以字托意,从平淡见奇伟,以朴实见真情……
  
  在洪啸天严厉的训练指导下,春生基本掌握了文武“小生”的套路:“起霸”、“趟马”、“走边”、“旋子”及前后“桥”,并学会了倒七戏的“二凉”、“三七”、“小生调”等主要唱腔, 最令洪啸天欣慰的是,洪派戏路有了传人,以此断定,这孩子将来必成大器。
  
  柳儿天生乖巧伶俐,一条长长的独辫儿拖在腰下,两只会说话的眼睛特招人喜爱;也许受到父母遗传因子影响,六岁的她,对戏剧特别喜爱,许多“倒七戏”唱段一学就会,一点就通。
  
  天上若无难走路,世间哪个不成仙?两个孩子通过刻苦训练终于成功了!
  
  吃罢早饭,师徒三人就来到田家港渡口。
  
  这里有轮渡码头,是淮河一带最有名的商埠,热闹非凡;两岸百姓,做买卖的摊贩,还有等船过河的客人……
  
  这里的繁华吸引了来自全国各地的江湖卖艺人,他们常常在田家港渡口圈地卖艺,以此糊口。那些卖狗皮膏药的江湖艺人一般耍上几招绝活来吸引观众,见人多就开始拿出他的狗皮膏药开始推广。这些免费的“武打片”常常使这里变得拥挤不堪。
  
  走了卖狗皮膏药的,又来卖“大力丸”的。他脱光了上半身,先吞下一粒“丸药”运运气,然后,用钢条在身上卷圈儿。其实,这是一种技巧,人人都能做到,只是你没试过,不敢做而已。他吹嘘是气功,并说道:“大力丸,大力丸,养精增气治伤寒!”
  
  这样一来,那些上当人纷纷都来买药了……
  
  在江湖上这种骗人伎俩称为“旱”,又称“草旱”,他们抓空卖空,随便挖点树皮草根假冒“秘方”,全靠“包口”,一张嘴能说得天花乱坠,其实,都是骗人的!
  
  卖“大力丸”的走了,接着是耍猴的,一幕又一幕的民间杂耍,轮换上演,可谓是,你方唱罢我登场。
  
  最后才轮到袁梁兄妹上场。
  
  柳儿边敲锣边叫喊:“老鼠拉木锨,大头在后边;留在最后的,才算最好的,不信你们看!”
  
  人们常说,会看戏的看门道,不懂戏的看热闹。“门道”是表演艺术,“热闹”是卖弄花架子技巧。春生一个空翻,站立中央。他走了几圈台步、耍了几个花架子、翻了几个跟头、打几个旋子,边上看热闹的人越来越多。春生虽是个孩子,但也算江湖老手了,他熟谙江湖套路,站在圈中央双手一抱拳来个“卖口”:“南来的、北往的,行商的,官场的,各位父老乡亲,大爷大婶,小弟小妹,我与师父、师妹在此卖艺多蒙各位关照,常言道,没水路不能行船,无君子不养艺人。马上为大家唱一曲‘倒七戏’,心烦的,你能开心一笑;等船的,心里不急,打发时光。有钱的帮钱场,没有钱的帮人场。各位赏脸看看,要是您觉得好,就随便意思一下,要是不乐意,您也别走,好运会落在你的头上……”同时,他也不忘用“切口”、“春点”给跑江湖的道上人打声招呼,不然他们会砸你场子,他再次抱拳说:“不管是干金(看相、测字算命)、旱(地摊各类卖药的)、利(玩杂耍、大棚马戏)、疃(说书、唱大鼓),还是跑‘老勤’(小偷)、‘马人’(地痞流氓),都是‘马里’(同道)的长辈,道个‘辛苦’就是自家人,‘收场子’我请你进‘棚子’(饭店)‘上啃’(吃饭)粄‘火山’(喝酒)……”一段开场白之后,师父拉起二胡,春生敲打小锣,柳儿开口唱道:
  
  
  
  小锣一打当当响,
  
  哥哥唱戏妹帮腔。
  
  柳儿本是苦命女,
  
  有人生来无人养;
  
  师兄无爹又无娘,
  
  自小就把江湖闯。
  
  兄妹同是苦根生,
  
  全靠卖唱度时光。
  
  淮河水呀浪赶浪,
  
  听俺唱段《休丁香》……
  
  
  
  《休丁香》是“倒七戏”中的独有剧目,两岸百姓可谓家喻户晓。兄妹俩的艺术也日渐成熟,在淮河边上爱听“倒七戏”的人都夸他们是天生一对唱戏的料子。柳儿嗓音高亢,表演活泼可爱,喜欢的她观众经常送给她小红包,塞给她好吃的。
  
  就这样,他们师徒三人,日复一日地在这儿卖艺。光阴似箭,不觉又是三年……
  
  这天一大早,春生兄妹练功回来刚进门,就听外面传来摇拨浪鼓声音,伴随着节奏就听有人唱道:
  
  
  
  小小货郎下乡来,
  
  手摇拨浪鼓做买卖。
  
  胭脂官粉扬州产,
  
  绣花丝线分五彩;
  
  梳子篦子苏州货,
  
  包你三年用不坏。
  
  姑娘喜欢红头绳,
  
  大嫂爱把针线买,
  
  顶针锥子纳鞋底,
  
  男人穿上脚不歪。
  
  别看我是小买卖,
  
  穷家富人都离不开……
  
  
  
  柳儿说:“你听,货郎来了,我去买一面镜子。”话音刚落,货郎已来到门前。柳儿左挑右选总觉得不满意,货郎急了说:“小姑娘,你到底买不买呀?我急着赶路呢。”
  
  春生忙向货郎赔笑道:“对不起。”
  
  货郎道:“小兄弟,我真的要赶路呀!”
  
  “请问大哥要到哪里去?”
  
  “明天是农历三月二十八,涂山庙会祭祀大禹,我要赶场子啊!”
  
  “明天庙会,今天就走?”
  
  “人多,我得提前抢占个摊位呀。”他接着说,“我认识你们,经常在田家港码头唱小戏,何不去涂山赶庙会,包你们能挣一大笔钱!”说罢,匆匆离去。
  
  春生赶忙与师父商量,洪啸天说:“好机会,咱们也去赶庙会!”于是师徒三人带着“行头”上路了。
  
  涂山,位于安徽省蚌埠市怀远县的淮河东岸。尧舜时代,洪水泛滥,千里长淮,一片汪洋。为根治水患,大禹“左准绳、右规矩”、“沐甚雨、栉疾风”,借助与涂山氏的联姻,在涂山大会诸侯,劈山导淮,留下了“新婚三日而别”、“三过家门而不入”等千古佳话。
  
  大禹治水成功后,淮河流域民众自唐代起,每年农历三月二十八日都举办涂山禹王庙会。庙会日,沿淮民众十万余人敲锣打鼓,载歌载舞,从数十里或数百里外涌向涂山,参加祭祀大禹的盛会。许多生意人也不放过这一机会,庙门外摆满各种日用百货,吃的、穿的、用的,应有尽有;鸡、鱼、肉、蛋、蔬菜、瓜果等,各种农副产品摆满一地;肩担的、手提的、高声叫卖的,来往穿梭不断;说书的、唱戏的、玩把戏的、看相的、卖狗皮膏药、套圈的,江湖郎中看病的,三教九流,各色人等,一应俱全。
  
  涂山,与众不同,首先看到的是子孙石,那石上丰下锐,孤零零地立在山门口,有不少人在那里焚香叩拜,那是求子嗣的。传说求子遂愿的,他们的孩子今后便不能再上涂山,否则便会被涂山老奶奶“收”回去的。由左路进山,踏着盘山道,到处是嶙峋的怪石,有历代文人的题刻。走过仙人桥,八卦石,再向上,便是闻名于世的白乳泉了,有许多人朝池水里丢钱。这里松柏蔽日,人在其中,有一种超凡脱俗的感觉。赶庙会的人太多,人挤人,人挨人,你只要往那一站,后面的人就推着你慢慢地前移。
  
  禹王庙挤满烧香许愿的人,庙门前是一片很大的开阔地,跟广场一样,到处都是人。卖吃的特别多,锅里滚滚沸腾的羊肉汤,每逢有来客,掌柜的切完一块羊肉,往称盘里一倒, 秤杆一提,便大声吆喝:三两,高高的,喝羊肉汤喽!卖丸子汤的锅里也是热气滚滚的,大粗瓷碗里放上焦酥的丸子,再加上芫荽、姜末等调料,再从锅里舀起一瓢滚汤淋下,香味四溢……
  
  洪啸天师徒三人找了片空场地开始演唱,春生、柳儿各施招数,获得阵阵掌声,看的人越来越多,不一会围满人群。洪啸天一边拉琴一边细看,两个孩子配合得十分默契,可谓是珠联璧合天生一对。他看在眼里,记在心上,似乎第一次发现他俩是如此般配,脸上浮现出一丝让人捉摸不透的笑容……
  
  这一天,他们挣了不少钱。师徒三人正在收拾东西,只见一位干部模样的人来到面前:“你们倒七戏唱得很好!”他是淮河县文化局领导——吉局长。
  
  洪啸天问:“你是……”
  
  “我是县文化局的。”来人自我介绍。
  
  “有事吗?”
  
  “我刚刚看了这个小伙子的表演,他的嗓音动作都不错,是个唱戏的好苗子。”
  
  “承蒙夸奖。”
  
  “县剧团正在招生,何不叫他去报考呢?”
  
  一句话提醒了洪啸天,他觉得该让春生出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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沙发
 楼主| 发表于 2013-6-9 12:12:59 | 只看该作者
  从《如戏人生》到《爱的悲歌》(代序)  

  ——评闫立秀同志的小说创作  

  雨声,一直在我耳边响着。它,轻轻拍打我的窗户,像是很多人在远处鼓掌。这掌声是温和的、有节奏的,催人入眠。然而我却不能入睡,闫立秀同志又一部长篇小说《爱的悲歌》的打印稿就放在我的床头,他请我提意见并为之作序。我不能拒绝,理由有三:一是闫立秀同志是位没上过学的农民作家,是带着乡野泥土气息登上文坛的,他那自强不息的精神感动了我,应该为他的勤奋创作喝彩、鼓掌;二是因为闫立秀同志很信任我,彼此之间有过许多交往,盛情难却又有话想说。2006年春,闫立秀创作长篇纪实文学《如戏人生》请我提意见。当我在书稿中看到他青少年时期的苦难、壮年时期的磨难,以及后来的种种坎坷后,禁不住为之动容。支持、扶植新人是我义不容辞的责任。于是,我认真地提出了几条修改意见,他欣然接受。同年6月,修改后的《如戏人生》由人民文学出版社推出,并参加第十六届全国书市展,发行海内外,引起了巨大的反响;随后获得文化部“中华之魂”优秀作品一等奖、安徽省人民政府文学奖。这本书获奖不仅使闫立秀同志很快成名,也加深了我对他的了解和敬佩之情。  

  为他新作《爱的悲歌》写一篇文章的另一个理由是:这是一部很有生活、很有厚度的好小说,值得为此鼎力推举。  

  如果以长江为界,江南作家的作品多精于技术、语言;江北作家更倾向于气势。在我看来,气势与厚度是一种力量,而技术和语言则是一种技巧。技巧可以弱一点,力量不可以没有。否则,只是花前月下,绣花枕头而已。  

  闫立秀同志是地道的江北汉子,一口的“老侉腔”。他的作品正是靠谋篇布局的气势与生活的厚度赢得成功的。《如戏人生》是大大成功了,但我固执地认为,这本书不是靠技巧,不是靠语言,而是靠故事,靠他传奇般的生活经历而获得成功的。  

  生活中无意呈现出的戏剧性,往往比编剧们刻意追求、编造的剧情还要精彩、曲折、传奇:他组建的草台戏班子,居然闯进了国际大都市——上海,泥腿子登上了高雅的艺术殿堂“上海音乐厅”、“中国大剧院”、“上海大世界”……在追逐艺术梦想的道路上,几个纯情的姑娘先后走进了他的生活,她们既有人间真爱又凝聚着对艺术的追求,都为他付出了汗水、泪水、血水乃至生命!女人与事业,情感与拼搏,逆境、失败、奋斗、成功,闫立秀经历了天堂、地狱、人间三部曲。这些传奇经历铸就了他的《如戏人生》,他也因此而成名。  

  为他的新作《爱的悲歌》作序,重提《如戏人生》,是想说明两点:其一,如果把两部书合为一体,前者无疑是后者的序篇。《爱的悲歌》从旧社会写到新中国成立;《如戏人生》则从20世纪50年代写到改革开放,两部书合起来,是一部新中国发展史。闫立秀同志是农民作家,特殊的精神站位,彰显出一种独特的审美效应。他的作品自然流露出的是乡土特色。朴素乡音,独特方言恰当运用,也是这两部书的一大亮点。正是有了《如戏人生》,才有今天《爱的悲歌》的出版发行。其二,从《如戏人生》到《爱的悲歌》,都是他人生积累和生活阅历的延续,后者更多的是一种延伸。因此,闫立秀的《爱的悲歌》靠的仍然是作品的气势,靠的是引人入胜的故事。他笔下的故事尽管起伏多变,甚至具有较多的传奇色彩,但绝少有胡编滥造的东西,绝大多数都是他的亲身经历和所见、所闻、所思、所辨,有些人和事都能找到生活的原型。  

  《爱的悲歌》以淮河流域乡土人情、民风俚俗作背景,以流行于淮河两岸的“倒七戏”、“花鼓灯”为载体;以洪啸天、石榴、槐花、山妹四个人的情感纠葛、生死不移的恋情为主线;以旧社会戏剧艺人悲惨遭遇、正义与邪恶的斗争为史实,讲述了淮河儿女缠绵悱恻,感人而又凄美的故事。  

  一个戏班,两代人命运,三个女人遭遇,共同演绎了一出波折重重的悲欢情歌。男女主人公为了爱情历经波折,虽彼此牵肠挂肚,但总因人为和偶然的遭遇,让他们饱尝离别之苦……  

  书中的众多人物形象的塑造是鲜活而生动的,个性也是比较突出的。尤其是关于其中人物命运的描写叙述,能给人以强烈的震撼力和感染力,写到动情处使人心酸落泪、深沉处令人心情压抑,厄运时又让人心灵震撼!这些足见作者的艺术感觉能力和文学表现功力。闫立秀同志虽然创作经历不长,没有受到过多少专业上的训练,写作更不是他的主业,但应该承认,他已经成了合肥地区写长篇小说的骨干作家之一了。尽管某些地方的描写少了一些,叙述多了一些,一些非主角的人物塑造显得粗疏,有欠丰厚和饱满。整部作品因写实有余而忽略了想象,似有明显的纪实性特征。或许正是因为这些“纪实性”,使得作品的故事性精彩纷呈,可读性大大增强,让人一口气想读下去,而且读得不累。  

  闫立秀的《爱的悲歌》成功了,像《如戏人生》一样,它的又一引人之处是作者平实的叙事语言。我甚至觉得,闫立秀的并不新潮的语言风格大大成就了他的作品的可读性。《爱的悲歌》的叙事是干净利落的,自出机杼的白描,内涵蕴藉的对话,描写中时不时插入的一些议论,加强了叙事效果,可谓数语中的。其中有关人物和故事背景的介绍,尽管有时已不是小说的语言,但似乎又不可缺少,在一定程度上起到了画龙点睛的作用。作者在议论性语言的运用方面不仅大胆,而且充分体现了他超常的地方文史知识和舞台专业知识的储备。因此,当人们读完这部小说后,等于看到了一幅淮河流域的人文历史、民风俚俗的画卷。  

  从《如戏人生》到《爱的悲歌》,闫立秀同志经历了又一次文学意义上的书写。这种书写是他人生经验元素的积累到达临界点以后的重组。其书写的过程是酣畅淋漓的。它给了我们意想不到的发现,这就是对过去的发现,对世事的发现,对人与社会的发现。总之,闫立秀通过《爱的悲歌》完成了他人生又一次冲刺。作为叙事艺术的《爱的悲歌》,其基本以三元构成,就是故事性、思想性和叙事语言。这三者,《爱的悲歌》兼而有之,委实难能可贵。在这部小说中,所有人物命运的最终转变都是在新中国成立后,其思想力的弘扬在这里得到肯定了。这不是“光明的尾巴”,而是现实,是真实,更是作品立意的高尚。联想到当前文坛上那铺天盖地的媚俗装酷,无病呻吟,一味追求自我,追求娱乐,不讲社会效果与道德底线,把无聊当有趣的种种现象,闫立秀的创作是称得欢迎的。  

  我们应该主张一种艺术、精神、审美共生的创作,闫立秀正在这样做。因此,我很高兴地为之作序。  

  裴章传  

  2010年7月18日于合肥  

  (作者系中国作家协会会员、安徽省作家协会副主席、合肥市文学艺术创作研究所所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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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3-6-9 12:14:08 | 只看该作者
  楔  子  

  “钟鼓锵锵,淮水汤汤。”这是三千年前赞美淮河的诗句,镌刻在古老的《诗经》里,千古传诵;“走千走万,不如淮河两岸。”这是今人用民谚对淮河的颂扬。  

  古往今来,人们以无数美好的诗章,吟颂淮河;两岸的儿女们,用自己勤劳的双手,创造了灿烂的淮河文化,犹如百花竞艳,灿若星辰,激发起人们的种种情思。  

  “淮”字由三点水和“佳”字变形而来,“佳”即意味着“好”。但由于地貌、战乱等诸多原因,淮河水系出现紊乱,或涝或旱,自然灾害频繁发生……  

  淮河滚滚东流去,  

  浪涛拍岸声如泣。  

  白帆点点纤夫泪,  

  祖祖辈辈守河堤。  

  喝的是淮河水,  

  吃的是淮王鱼,  

  玩的是“花鼓灯”,  

  唱的是“倒七戏”。  

  花鼓歌——  

  唱不完淮河人的情与爱;  

  “倒七戏”——  

  道不尽淮河儿女的悲与喜……  

  这首令人伤感、充满了无助无奈的歌谣,如诉如泣。它是无数为了生存、活命的淮河儿女用殷红的鲜血和苦涩的泪水谱写成的一曲悲歌,有他们心酸凄楚的往事,也有他们传奇而壮美的爱情故事……  



  第一章 初遇槐花  

  如此标致的姑娘,没有哪一个男人见了不动心的。他不由自主地瞄她一眼,她报以甜甜的一笑。这不经意的表情,却引发了一段凄美的爱情故事……  

  “花鼓灯”、“倒七戏”,是淮河两岸老百姓最喜爱的文娱活动。前者是农民自娱自乐的广场文化,后者是农民喜爱的地方剧种。“倒七戏”源于乡村,扎根于民间,它所体现的常常是农民、普通百姓的审美情趣。因而,两岸的农民大都会唱,人们形象地称它为“农民戏”。每遇逢年过节,或是哪家办红白喜事,总要请个戏班子来唱上十天半月。  

  一方水土一方艺,一代演员服务于一代观众。由“倒七戏”衍生的“田家班”是当地颇有名气的戏班子。上到淮河发源地桐柏山峦,下至蚌埠涂山庙一带,两岸的老百姓无人不知,无人不晓,而带红这个戏班的“生”、“旦”搭档,是一对师兄妹——洪啸天、田石榴。他俩配合默契,堪称珠联璧合,一些戏迷大都是冲着他俩才来看戏的,“田家班”也因此远近闻名。  

  石榴主工花旦。她模样俊美,唱做俱佳,手、眼、身、法、步,处处到位;一颦一笑,吸引无数观众的目光;唱腔委婉、表演细腻,演出中不断获得阵阵喝彩。她是未成年先成名。在旧社会的舞台上,“坤角”多是男人包头反串,以女孩子担当“花旦”,少而又少,为此,她尤为抢眼,也格外招惹是非。  

  俗话说:“年轻姑娘像蜜罐,既招蜜蜂,又招苍蝇。”对于一个生活在江湖戏班的女演员来说,更是如此。不同的人,怀着不同的目的,使用不同的手法靠近她。一些好色的男人总想与她套近乎,有不惜重金送戒指、项链,想收她做干女儿、干妹妹的;有阔少托媒向她求婚的;还有一帮地痞流氓,对石榴垂涎三尺,见到她就像猫儿见到鱼,有事没事地跑到后台围在她身边转,没话找话用言语挑逗几句,甚至还会动手动脚,诸如此类,不一而足。处在这样的环境下,石榴感到身心俱疲,她想早早嫁人,好有个靠山保护自己,而她的意中人就是她的师兄洪啸天。但由于班主管教甚严,不敢挑明,只能将这份爱深藏于心,不敢表露。  

  洪啸天人称“红半天”,他不仅戏唱得好,而且还有一身武艺,曾在少林寺习武三年,在高僧的指点下,学会了“铁砂掌”和“扫堂腿”,三五人不是他的对手,七八个凶汉也休想靠近他。他将拳脚功夫用于武打戏中,既是表演“绝活”,又能镇住那些看“白戏”闹场子的地头蛇。也正因他身怀“绝技”,一般人不敢轻易招惹石榴。  

  他一表人才,扮相俊俏,化装后更是风度翩翩,是戏班里的当家小生、台柱子。多年的舞台经验,再加上他那招人喜爱的眼神、洒脱的台风,惹得不少痴情女子投来多情的目光。散戏后,敬烟、送酒,甚至还有人请他下饭馆。  

  观众中还流传着这样的顺口溜:“啸天一走,睡倒十九;回头一看,起来一半。”这话听起来似乎有些过分夸张,但确确实实有些女人被他迷住了,常有痴情女子跟着戏班跑码头。每每遇到这种事情,总是石榴出面把她们劝走。  

  长期相处,使这对俊男靓女情同手足,随着年龄的增长,两人心中渐渐滋生了爱意。石榴喜欢洪啸天,台上对他眉目传情,台下暗送秋波,这一切,洪啸天虽心领神会,但不敢往深处想,还是把她当师妹看待。  

  戏迷中有一位渔家姑娘,姓曹名槐花,父亲早逝,她与母亲靠着一条木船一张网打鱼度日。夏末秋初,赶上淮河汛期不能下网,每晚总是随妈妈去岸上看戏。  

  人常说,渔家女赛美玉,也就是说渔家姑娘都很漂亮。受活动空间限制,她们很少走动,长期坐在船舱或船头,身材形成了一种自然美,岸上人是这样夸她们的:  

  船家女子坐船艄,  

  大屁股,杨柳腰,  

  走路好像水上漂,  

  十个姑娘九个娇……  

  用当地老百姓的土话说:“买牛买个抓地虎,娶妻娶个大屁股。”船家女的臀部很翘,身材更显曲线、丰满、性感。  

  槐花姑娘就是这样的美人儿。她朴素端庄,一根长长的大辫子拖在身后,脖子上套着一只闪闪发光的银项圈,修长的身材穿一套翠绿衫裤,腰束一条印花围兜,更显丰满匀称、亭亭玉立。  

  其实,她并不懂戏,开始几天只是陪伴母亲,别人看戏她打盹,不知不觉地就倒在妈妈怀里睡着了。时间一久,她多少看出点门道,慢慢地染上戏瘾,尤其洪啸天英俊洒脱的扮相令她倾倒,觉得一天见不到他,就有种莫名的空虚。原先她与母亲坐在后面,因为后排三等票便宜,为了能近距离的观看洪啸天表演,槐花硬要买二等票,离台口近,看得清。  

  坐在观众中间的槐花姑娘,恰似野草丛中一朵盛开的百合,特别显眼。  

  第二天,槐花母女又来看戏,而且坐在前排。  

  或许是出于好奇,也或许是槐花的俊俏使然,在台上唱戏的洪啸天突然眼前一亮!没想到看戏的人群里,竟会有如此漂亮的女子。好像黑暗中见到明媚的月光,总是有意无意地瞟她几眼。他这不经意的举动,使这位情窦初开的少女春心荡漾,不能自持,情思被他吸引而飘飘然,有些神魂颠倒。洪啸天一旦闯入她的视线,就会成为她不能放过的追寻目标。她隐隐约约地感到,这位英俊的小生喜欢上自己了。  

  他在台上举手投足,她的眼神跟着转动;他不由自主地瞄她一眼,她报以甜甜的一笑。这不经意的表情,却引发了一段凄美的爱情故事……  

  散戏了,人走了,槐花站在台口久久不肯离去,想再看他一眼。空空荡荡的戏台上,一张彩桌两把彩椅,两边彩门上端的“出将”、“入相”更为显眼。这也是旧社会戏台上最为明显的标志:“出将”即上场门,“入相”是下场门。此习惯源于将帅出征和丞相入朝,被戏剧舞台一直沿袭到解放后“戏改”,除少数“戏楼”保留外,正规舞台都以幕布、站条取代了。  

  恰在这时,洪啸天用纸扇挑开“入相”门帘,准备捡场收拾道具,忽见槐花正瞅着自己,他退也不是,上也不是,便礼节性地对她点头微笑一下。  

  这一笑不大要紧,却把槐花所有拘谨、羞涩全给笑跑了,她顾不得妈妈在场,大着胆子冲到洪啸天面前:“大哥,我喜欢看你唱戏,能把纸扇送给我留作纪念吗?”洪啸天一愣,在四目骤对的一瞬间,槐花触电般地收回目光,垂首低项,羞红了脸。洪啸天虽然与她常见面,但从未有过这么近距离接触,他情不自禁地打量眼前这位姑娘,心中暗暗惊叹:怪不得人们都说渔家女子长得俊,她的确纯莹秀美!看得出神竟忘了她要扇子的事儿。这时,槐花已从羞涩中恢复过来,再次抬起那双美丽的大眼睛,看到洪啸天迷惘的神态,不禁脸上又泛一阵红晕。洪啸天也回过神来,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心中暗暗自责:这样失态,岂不唐突了眼前这位姑娘?  

  为打破尴尬,槐花指了指洪啸天手中的纸扇说:“舍不得?”洪啸天连连摆手说:“这是演出道具,太陈旧了,拿不出手啊!”槐花说:“我才不管什么刀具、剪具呢,只要你肯相送,我都喜欢!”听了此话,洪啸天知道她错把“道具”当“刀具”,不便解释也没多想,就把扇子递了过去:“姑娘若不嫌弃,尽管拿去!”槐花接过扇子打开一看,上面画着“鸳鸯戏水”,脸一红说了声:“谢谢!”转身跑回妈妈身边。  

  洪啸天送走槐花母女后,仍然呆立在戏园门外,他觉得这位姑娘大胆泼辣、活泼可爱,在自己演戏生涯中,遇到过无数崇拜自己的戏迷,像这等年轻漂亮女子,她算是第一个!如此标致的姑娘,没有哪一个男人见了不动心的,槐花的音容笑貌在洪啸天脑海里萦绕着,挥之不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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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3-6-13 10:22:09 | 只看该作者
  第二章 一往情深

  石榴知道师兄真的喜欢槐花了,她不能让这个渔家姑娘夺走自己深爱的男人,她要挽住他的手,拴住他的心!

  

  石榴是何等聪明的女孩,洪啸天的一举一动没有逃过她的眼睛。卸妆时,人都走光了却不见师兄进后台。她猜想,洪啸天一定是被那个渔家姑娘迷住了,心中不免产生醋意。她轻轻地走到大门外,见洪啸天目视远方,便讥笑道:“人都走远了,还舍不得去卸妆啊。”洪啸天不好意思地朝她笑笑,转身走进后台。

  石榴赶紧端来一盆热水,然后将叠好的草纸和“凡士林”递到他手上。洪啸天将“凡士林”往脸上一抹,漂亮的面孔顷刻变成了花脸,石榴在一旁笑道:“你现在是‘生’角变成‘净’角,改行了?”洪啸天也不答话,拿起草纸擦脸上的油彩,石榴又借题发挥,说道:“现在的这张脸要是让那位渔家女子看到,肯定不会喜欢你了!”

  听了这话,洪啸天赶忙解释道:“人家喜欢我的戏,你别误会啊。”

  石榴道:“我才不信呢,你在台上她在台下,两人早就眉来眼去了。”一句话说得洪啸天面红耳赤,他张了张嘴,却什么也说不出来。

  石榴知道师兄真的喜欢槐花了,她不能让这个渔家姑娘夺走自己深爱的男人,她要挽住他的手,拴住他的心!今晚,一定要向他表明心迹。

  石榴再也顾不得少女的羞涩,两眼凝视着洪啸天:“哥,看着我!”洪啸天看了她一眼,赶忙低下头,那目光是忧郁的。

  石榴说:“哥,你看我比她漂亮吗?”

  洪啸天问:“谁?”他故作不知。

  石榴道:“就是那位渔家姑娘啊。”

  洪啸天说:“这还用问嘛!你是戏班里的台柱子,淮河两岸的一枝花,是人见人爱的大美人。”

  “别耍嘴皮子。”

  “真的,你比她漂亮。”

  石榴高兴地笑了,赶忙倒了杯茶双手递了过去,深情地说:“哥,我们俩一起长大,一块儿学戏,妹的心事你还能不知道?”

  洪啸天没有答话。

  石榴含羞道:“哥,我的心里只有你。”说罢,转过身两手捂脸。

  洪啸天知道石榴喜欢他,他也喜欢石榴。但总觉得他们之间仿佛竖起了一堵不可逾越的高墙,筑墙人就是他们的师父、班主田老犟,只要看见他俩在一起他总是横眉冷脸。有一次石榴练功崴了脚,洪啸天赶忙蹲下帮她揉伤,恰巧被田老犟撞见,他不分青红皂白开口就骂:“我看你小子心术不正!”吓得洪啸天起身离去。自此之后,只要师父在场,他总是躲着石榴。

  田老犟既是他俩的师父,又是石榴的义父。

  “石榴” 出生在淮河岸边石榴之乡——怀远县。

  怀远石榴早已名扬天下,从文字记载,可追溯到明代嘉靖年间,巡按御史张惟恕游览淮河时,就赋诗赞美过怀远的石榴:

  

  泉水细润玻璃碧,

  榴子新披玛瑙红。

  落日半山弦管发,

  百年此会信难逢。

  

  重阳节,正是石榴缀枝,披红挂彩的时候,人们忙于采摘。为抢季节,身怀六甲的胡氏女也进园帮忙,不慎动了胎气,在榴园产下一女,只可惜来不及找人接生,虽然保住了婴儿,胡氏女却一命归天。她丈夫为纪念妻子,故给女儿取名“石榴”。

  石榴长到三岁,父亲被人家招去做“养老女婿”,自此,她就由姑妈抚养。六岁时赶上淮河泛滥,洪水淹没了庄稼、房子,迫于贫困,姑妈无奈之下把“石榴”送到“田家班”。

  田老犟见她聪明伶俐,收养她为义女,并立下字据:随其姓田,与生父、姑妈不再往来。

  洪啸天也是个孤儿。五岁那年,父母双亡,他只好流落街头乞讨为生。由于年幼,常被丐帮一伙人欺辱,心中萌发学武念头,心想,只要身怀绝技就不会被人欺负了。他只身投奔了少林寺。方丈见他衣衫褴褛,瘦小干枯,很是可怜,故准其入寺并拜在法飙门下学艺诵经。法飙见他年幼,故只教些基本拳脚,大半时间督其念经礼佛,想待他初具慧根,再剃度正式拜师。洪啸天只想学武,对经文不感兴趣,背不了几句就没下文了,但对拳脚招式却是一教即会,一会即精,与比他年长的师兄交手,有时也能取胜。过了三年,他便请求法飙大师传其绝活,法飙见他好胜心太强,恐他艺高德薄,所以总是一再劝他武德兼修,齐头并进。洪啸天觉得学到的功夫可以在江湖上混了,便在一个乌云遮月的夜里偷偷溜出寺院……

  不久,他又对唱戏深感兴趣,便拜在田老犟名下学艺。

  田老犟名叫田大海,他生性古板,一辈子是个犟脾气。婚后不久,妻子因和他吵架,赌气回了娘家,岳父多次捎信要他去接妻子回来,给个台阶也就没事了,可他偏偏耍犟脾气不去接,结果,因他倔犟,老婆改嫁了,打了一辈子光棍。自此,没人喊他大号,都叫他“田老犟”。

  田老犟明明看出两个孩子十分般配,却不让他们相爱,经常告诫石榴说:“‘角’是捧出来的,尤其是女演员,一旦知道名花有‘主’,也就没人捧场了。”

  其实,他把石榴当成了“摇钱树”。田老犟知道,像他这样无儿无女的唱戏艺人,一旦老了,不是死在孤庙就是抛尸荒野,没有一个有好下场的,他想把石榴托个有钱的主,好老来有靠。

  静悄悄的后台就他们两人,只有雪亮的汽灯发出嗞嗞的响声。

  石榴说:“哥,我只要你说一句,喜欢我吗?”

  “妹的心,我早就领会,怎奈……”说到这儿,洪啸天摇了摇头叹息道,“班规太严,我怕师父啊!”

  石榴觉得他太死心眼,太拘泥,太优柔寡断了。她盯着洪啸天说:“我要你回答,喜欢我吗?”

  “喜欢!”

  石榴一把抓住他的手,含情脉脉地问:“愿意娶我吗?”洪啸天转过身不敢正眼看她。石榴一把拽过他,瞪着一对杏眼问:“你愿意娶我吗?”她那双火辣辣的眼睛已经告诉他,不准移情别恋!

  “我愿意,可我怕……”

  “怕师父?”

  还没等洪啸天回话,就听田老犟喊道:“啸天,还不回房睡觉去!”洪啸天吓得抽身出门而去。

  石榴呆呆地站在那里两眼发愣,不知为什么,她的泪水不由自主地滚滚而下,哭了好一会才止住。她觉得光哭不行,要勇敢地去找他,当面鼓对面锣把话说清,若被那个渔家姑娘抢了先,将后悔一辈子!爱是输不起的游戏,往往付出了全部之后,留下的可能仅仅是刻在心底的一道伤痕!

  想到这,她朝洪啸天的房间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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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3-6-13 10:23:12 | 只看该作者
  第三章 非你不嫁

  戏是假的,情是真的。石榴也喜欢洪啸天,洪啸天又为槐花的纯情所征服。两难之际,他不知如何选择……

  

  夜,静静的。

  淮河的水面上看不到船只,只有无数盏忽明忽暗的马灯像星星一样闪烁着。

  小渔船在微风吹动下,犹如婴儿摇篮,轻轻摆动,催人入眠,然而槐花却毫无睡意。

  她知道自己很美,应该有个好归宿,择个好郎君。她厌恶粗俗,很少到人多的场合去。自从见过洪啸天后,戏园子就成了她常去的地方,内心产生一种莫名其妙的躁动。她觉得自己已经不是小姑娘了。

  她躺在床上,满脑子胡思乱想,眼一闭,洪啸天就站在床前;眼一睁,恍惚看见他的身影,她像着了魔似的,爱慕之情油然而生,她真的爱上这位英俊的小生了。她翻来覆去不能入眠,沉浸在幸福的幻想之中,回味着今晚看到的《西厢记》剧情……

  张生一手摇着纸扇,一手牵着莺莺,边歌边舞,最后将扇赠与小姐并唱道:

  

  扇上一对鸳鸯鸟,

  双双戏水把颈交。

  欲将此扇赠小姐,

  我愿偕你白头老……

  她起身拿起扇子,灯光下边看边想,洪啸天把这样的扇子给我,莫非他对我有意?她觉得自己就是被洪啸天牵手的莺莺,心里产生一种抚慰、兴奋和甜丝丝的快感,她渴望得到洪啸天!到了后半夜,她依然毫无睡意,索性点上灯,披衣坐起,一手拿着纸扇,一面望着冉冉飘忽的小灯,低声学唱道:“……愿你我白头偕老。”她害羞了,自己也弄不清是情窦初开,还是中了魔。

  另一张床上,辗转反侧的是槐花娘。她见女儿魂不守舍的样子,起身问道:“你怎么啦?”边说边到槐花床前。

  槐花赶忙藏起扇子,红着脸道:“我也不知为什么?心里乱得很。”

  知女莫过母。其实,她早已看出女儿的心事,笑着说:“告诉我,是不是看上洪啸天了?”

  “娘,看你,人家……”

  “你不说,娘也知道。”

  “就算女儿喜欢他,还不知人家有没有这个意思呢?”

  “我看他在台上不断用眼瞄你,说不定真的有那个意思呢。”

  槐花不置可否地问:“是吗?”

  “从他的眼神里可以看得出来,是喜欢你的。”

  槐花道:“我也觉得他有点那个,不过……”

  槐花娘是个戏迷,也喜欢看洪啸天的戏,自然愿意成全这桩婚事。她想了想对女儿说:“有意无意,试探便知。”

  “怎么试探?”

  “送鱼。”

  “送鱼?”

  “对,送淮王鱼!”

  淮王鱼又称肥王鱼,是全国极为少见的鱼种。千里淮河,仅产于凤台县峡石口、龙凤潭一带的水域里,它们成双结对,似夫妻、像恋人,结伴游弋,不离不弃。关于肥王鱼的传说有许多版本:相传古代,龙凤潭里一位美丽的鱼精仙女,听到附近村庄玩“花鼓灯”时动听的锣鼓声后,变成村姑去偷看,爱上了玩灯的“鼓架子”。这位后生也被鱼仙的美貌迷住了,双双进入水宫,后来变成了一对金黄色的肥王鱼……

  肥王鱼外形奇特,体呈扁圆,形如纺锤,黄亮、肥壮、光滑、无鳞,肉质细嫩,历来被当做鱼中上品,居淮河鱼类之冠。食其肉如豆腐一样细嫩,饮其汤如香菇鸡汤一样鲜美,闻其味如雅舍幽兰一样清香。据载,西汉时该地曾将肥王鱼献给淮南王刘安,他十分爱吃肥王鱼,赐名“淮王鱼”,每宴必备此菜。

  因此,淮河两岸不少人家以此鱼下聘礼,只要对方肯收下,就算点头应了这门亲事。

  听了母亲的叙述,槐花可高兴了,“娘,你真好!”

  “那得歇两天不去戏园子。”

  “为啥呀?”

  “去峡石口捕鱼呀!”

  槐花撒娇地倒在母亲怀里,不一会就进入甜甜的梦乡……

  一个人在得意的时候,总喜欢做美梦,她心里充满了美丽的幻想,幸福的憧憬……洪啸天身着大红长衫,头戴官帽,胸挂大红花,骑着一匹高头骏马,满脸喜气地来迎亲;八匹对子马,十六个吹鼓手紧跟后面;自己是红绸衣、红绣鞋,满头凤冠霞帔,穿戴得整整齐齐的,坐在花轿里。眼见花轿抬进门就要进洞房了,忽然轻得好像飘了起来……

  醒来却是一场美梦,她再也无法入眠,甜甜地笑了。

  秋天的夜多么沉静,窗外传来阵阵蟋蟀的鸣叫声,洪啸天心烦意乱,他不知道在为谁动情。

  他与石榴自幼就在“田家班”学艺,算得上青梅竹马,两小无猜。他很早就喜欢上师妹了,练功时,经常肢体接触,尤其练翻“后桥”,需要轮换用手托住对方腰肢,辅助倒翻。他只要给师妹托腰,就会不由自主地偷看石榴的前胸、细腰和窈窕的身材,当她不经意仰头时,他赶紧避开她的目光,脸却不争气地红了。

  在戏班中,洪啸天的眼里只有石榴一个人,脑海里始终都有她的影子。有时深夜突然想起她,心里漾起一阵轻飘飘的温暖,恨不得早早天亮,他们又可以在一起练功了。

  随着年龄增长,师父管教更加严厉,只要发现他们在一起总是横眉冷对。这使洪啸天有种可望不可及的感觉。

  戏是虚幻的、假的,情是现实的、真的。

  自从遇见槐花之后,恍惚中为她的纯情和气质所征服、所倾倒。在这两难之际,在这情感的十字路口,洪啸天真的不知该如何选择了。

  没人爱,烦恼;有人爱,也烦恼;被两个人同时爱,更加烦恼。面对美丽的槐花和深爱自己的师妹,洪啸天知道,拒绝谁都是一种无情的伤害!不过,两相比较,他虽喜欢槐花,但他更爱石榴。大凡正常男人若遇见漂亮女子,总会多看几眼,喜欢不一定要娶她,毕竟他和师妹是在一块长大的。

  寂寞的深夜他心乱如麻,靠在床头心潮翻滚;槐花、石榴,两个女人的身影在他脑海交替闪现,搅得他无法入眠。

  就在此时,石榴闯了进来。

  洪啸天吓得翻身坐起,战战兢兢地问道:“半夜三更的,你、你、你来做什么?”

  石榴满不在乎地说:“看把你吓的。”

  “要,要是被师父知道了,非打断我的双腿不可!”

  “我说句话就走!”

  “那你,你快说!”

  石榴本是鼓着勇气来的,但真要面对面地把话挑明,还是很难说出口的。她憋了一会儿说道:“我,你……”她害羞地将头低下。

  洪啸天催促道:“你快说啊!”

  石榴鼓起勇气道:“我非你不嫁!”说罢,一扭头冲出门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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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3-6-14 09:43:19 | 只看该作者
  第四章 登门提亲

  田老犟乐呵呵地收下“淮王鱼”,用十分肯定地口气对槐花娘说:“这门亲事我包了,明天就让啸天去你家下聘礼!”

  

  槐花母女一连几天没来看戏,给洪啸天和石榴心里留下了一个不解的谜。石榴当然希望她们永不再来,虽然第二天洪啸天对她承诺“非她不娶”,但她还是担心师兄经不起引诱、变心。现在槐花不来看戏了,她绷紧的神经有点儿放松,一块压在心上的石头总算落地了。

  洪啸天心里也觉得怪怪的,想见她又怕见她,尽管石榴信誓旦旦地表白“非他不嫁”,但他还是担心师父那张铁青的脸。

  早晨练功结束后,石榴提出到河边走走,洪啸天欣然同意。

  穿过闹市,顺着乡间小路,他们并肩而行,惹得起早在农田里干活的庄稼汉们像见到“仙女”下凡似的,一齐盯着石榴指指戳戳,有人咋呼道:“快看,这不是唱戏的那个女孩子吗?”

  “俺娘哎,这妞咋恁漂亮!”

  “台下比台上还好看!”

  “乖乖,给俺做媳妇少活十年都情愿!”

  “美的你,癞蛤蟆还想吃天鹅肉!”

  “她能同俺拉拉手也算这辈子没白活了……”

  他们边说边放下锄头围了过来,洪啸天生怕遇到麻烦,拉着石榴快步离开。

  他们走上了淮河大堤,这儿是渡口,来往船只昼夜不停地运送客货,将南北两岸连为一体;岸边垂柳在微风中摆动,朝阳如同一张红红的大头贴,在柳树林的背后冉冉升起。突然,他们发现槐花母女手提着两条鱼向岸上走来,石榴一把抓住洪啸天飞快躲在树林后面。

  洪啸天:“她们是上街卖鱼的吧?”说着,用眼瞅了瞅,石榴赶忙站在他前面挡住说:“不准你看!”

  待她们走远了,石榴才让洪啸天走出树林。洪啸天瞪她一眼,自个儿朝前走去,觉得石榴太过分了,有些伤他的自尊心。

  石榴对他的举动并不在意,她所在意的是师兄还惦记着槐花,她想借题发挥提醒他。于是,紧走几步拦住洪啸天说:“今晚‘花园会’里那场戏我还不太熟悉,练习一下好吗?”

  洪啸天生气地说:“唱水词戏,全是临场发挥,现编现唱有什么好练的?”

  石榴撒娇道:“不嘛,要对唱一下!”

  洪啸天有些无奈,“好好好!你唱吧。”

  石榴清了清嗓子开口唱道:

  

  我是乳燕梁上躲,

  又怕黄雀占巢窝。

  我是路边小花朵,

  又怕蜂儿不采我。

  我是秧苗田中活,

  哥不车水干死禾。

  我只想在你心舟独自坐,

  兄摇桨来妹唱歌。

  

  洪啸天明白她的用意,不愿与她对唱,说道:“你呀,就是多心!”

  石榴说:“该你了,唱啊!”

  洪啸天叹了一口气,“好,我唱!”

  他唱道:

  

  妹妹就是心眼儿多,

  水中倒影你惊落河。

  明明哥在你心中坐,

  偏说有人要占你窝!

  

  石榴从身后猛地抱住洪啸天,“哥,你唱得真好!”

  洪啸天转身双手捧起她的脸说:“妹,别多心,哥是喜欢你的。”

  “等到年底‘封箱’,我出面跟师父挑明。”

  “就怕他不答应。”

  石榴充满自信地说:“哥,你别怕,我自有办法!”

  “真的?”

  “嗯,真的。”

  洪啸天高兴地说:“有你这句话,我就放心了。”

  “哥,我愿意一辈子为你铺床叠被。”

  洪啸天深情地拉住石榴的手,她就势倒在洪啸天怀里,他们相互拥抱着……

  此刻,太阳已经升起,霞光为他俩披上一层金色的外衣;绿色田野中的这对青年男女犹如一幅写生画……

  他们刚回到戏班,洪啸天就被众人围住了,师弟和师妹们一个个嚷着要喜糖吃,“大师兄,我们恭喜你啦!”洪啸天被他们闹得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他连推带搡道:“去去!瞎闹什么?”

  石榴也被他们闹糊涂了,脸一红说道:“不准你们乱讲啊!我跟师兄在一起练功的,要是把话传到师父耳朵里,我可要挨板子啦。”

  小师妹兰兰对石榴说道:“你还蒙在鼓里,那个渔家姑娘亲自登门提亲啦!”

  听了这话,石榴惊呆了。她一把抓住兰兰问道:“是真的吗?”兰兰点了点头:“真的。”

  石榴大声地喊:“不可能!”

  兰兰说:“田班主把人家的‘淮王鱼’都收下了!”

  石榴望了望洪啸天:“你说,咋回事?”

  洪啸天一脸茫然:“我不知道啊!”

  此刻,田老犟走了出来,喊道:“啸天。”

  洪啸天回道:“师父。”

  “你的亲事我替你定下了!”

  “师父,是谁呀?”他装着不知。

  “就是那位渔家姑娘——槐花。”

  “师父,这么大的事儿,您老怎么事先也不跟我商量一下啊?”

  “有什么好商量的!你爹妈都不在了,这个家我还当不了?”

  洪啸天知道师父是说一不二的,对他从来都是言听计从,从不敢违抗。但今天这件事他不得不说。于是,他硬着头皮道:“我不是这个意思,是……”没等把话说完,田老犟打断他,说:“那么俊俏的姑娘还配不上你?”

  洪啸天说:“师父,娶老婆是一辈子终身大事,您老总得问问我,喜欢不喜欢她呀。”

  田老犟问:“你敢说不喜欢她?”一句话说得洪啸天无言以对,他红着脸吞吞吐吐地说道:“喜欢……喜欢和娶她是两码事啊!”

  田老犟用手点着他的脑门道:“定情物都送给她了,你还嘴硬!”

  石榴吃惊地望着师父问道:“定情物?什么时候送的?”

  田老犟:“你问问啸天吧。”

  石榴:“师兄你?”

  洪啸天一脸惊诧:“什么定情物?我不知道呀!”

  田老犟:“鸳鸯扇一把,还敢抵赖!”

  洪啸天如释重负,“师父,一把扇子不足为凭啊!”

  石榴也说:“是啊。”

  田老犟道:“亏你还是个唱‘小生’的呢,戏台上友人间赠扇,上面画的多是些诗词山水;画有鸳鸯的纸扇只有公子小姐定亲才能赠送啊。”

  洪啸天道:“那是唱戏,两码事啊。”

  田老犟问:“鸳鸯扇是随便送的吗?”

  洪啸天终于明白了,悔不该当初一笑,更不该送给她纸扇,没想到无意间的举动却惹出了这么大的麻烦。想到这,他争辩道:“是她找我要的!”

  “师父我是老江湖了,什么不明白?你小子对人家没有意思,一个姑娘家能厚着脸皮找你要东西?你送给她鸳鸯扇不是明摆着向人家求婚吗?”

  事已至此,洪啸天真的是有口难辩了。田老犟接着说:“就这么定了,‘四色礼’,我已给你买好了。”说着,回身从屋内提出一大包东西,朝洪啸天面前一放。

  “四色礼”是淮河流域风土人情的送礼方式,即四样礼,四色为四季,表示一年,含有自始至终,完美、美满等意蕴,是男方向女方送的求婚礼;有鸡、鱼、酒、肉,含有顺利,大吉,大余之意。

  田老犟指着四色礼说:“明天一早就去拜见你丈母娘!” 说罢,转身回屋,他的话是一言九鼎的。

  那夜,石榴在后台卸妆,只见到洪啸天送槐花母女,并不知“赠扇”原委,她感到彻底绝望了,一片柔情蜜意,立即化作不可遏制的怒火,她指着洪啸天吼道:“你,你是个大骗子!”

  洪啸天一脸无奈:“师妹,你听我说!”

  “还有什么好说的!”说罢,石榴捂着脸哭着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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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3-6-14 09:48:27 | 只看该作者
  第五章 以死殉情

  槐花从盼望到失望,从失望到绝望!她将纸扇一点点撕碎,大叫一声:这是为什么啊!纵身跳入淮河……

  

  石榴跑进屋内,拉上门闩。

  洪啸天推门道:“师妹,你听我说!”

  石榴:“你走吧,我不想见到你!”她态度坚决得出人意料。

  大凡对爱情执著的女性,爱愈真挚、愈专一、愈炽烈,一旦男子负心,她的恨就愈深沉、愈强烈、愈疯狂。她歇斯底里地喊叫:“你滚!”

  洪啸天并没离开,他理解师妹此刻的心情,两个人相处最珍贵的莫过于向对方交出一颗赤诚的心。他恳切地对石榴说:“你听我解释。”

  石榴哭喊着说:“我不!”

  洪啸天用尽全身力气,猛地将门撞开。石榴上前又打又捶,洪啸天一动不动任她厮打,打着打着,她住手伤心地哭了。

  “你,你为什么要骗我啊!”

  “师妹,你真的误会了。”

  “难道送鸳鸯扇也是假的吗?”

  “那是道具,刚演完戏还没来得及放下,就被她要去了。”石榴突然想起那晚上演出《西厢记》,自己手持香罗帕,师兄手摇鸳鸯扇,的确是道具,也许真的误会师兄了,但她还是心存疑虑。

  “你说,是娶我,还是要她?”

  “我说过,非你不娶。”

  “那她呢?”

  “我就是来找你商量的。”

  “还有什么可商量,如今生米做成熟饭了……”

  “一切还来得及。”

  “你有办法?”

  “这样……”洪啸天在石榴耳边小声嘀咕着。

  “这行吗?”

  “事到如今,也只能这样了。”

  石榴大喊了一声:“哥!”便一把抱住洪啸天哭了……

  第二天一早,槐花就对着镜子梳洗打扮,瓜子脸擦上一层淡淡的官粉和胭脂,脸儿显得白里透红;一根长长的独辫子梳得油光滑亮,前额的刘海压着双眉,青春的红晕挂满了她的眼角眉梢;脖子上的银项圈被她重新擦得铮亮,她已经很久没有在镜子前化妆了,如果不是迎接洪啸天到来,平时她是不爱打扮的。她边梳头边哼起淮河小调:

  

  水上行船波赶波,

  二八姑娘把头梳,

  长发黑又亮啊,

  笑脸露酒窝,

  胭脂官粉脸上抹,

  镜中映出花一朵。

  

  水上行船波赶波,

  二八姑娘把头梳,

  前面是刘海啊,

  独辫身后拖,

  不是奴家爱打扮,

  今日要会情郎哥。

  羞得脸儿红似火……

  

  她偷偷地对着镜子窥视一眼,发现自己竟像天仙一样俊俏,长到这么大,似乎第一次发现自己这么美丽。她低头暗暗向菩萨祈求,希望自己能够嫁给这位戏台上光彩照人的男子,与他白头偕老。她翻箱倒柜拿出所有衣服,挑了几件自己喜欢的试穿,换了一件又一件,换到最后换花眼了,也不知哪件是最好看的,整整折腾一个早上,直到自己满意为止。她要以最美的姿容给洪啸天一个惊喜。早饭做好了,母亲亲手送到她面前,槐花摇摇头说:“娘,不知咋的,我不想吃。”

  槐花娘:“你是高兴的。”

  是的,人一激动就没有食欲了。几天不见洪啸天,她的心早已飞到心上人身边,恨不得马上见到他。

  槐花:“娘,我心里老觉得不踏实。”

  槐花娘:“放心吧,‘淮王鱼’都收下了还能变卦?听妈的话,少吃点。”槐花点了点头,接过饭碗。

  这边,洪啸天也是一大早就起床了,他带上师父准备好的 “四色礼”匆匆上路。此刻,石榴早在街口等候,他们将“四色礼”以最便宜的价钱卖掉,又买了一对“淮王鱼”装入包里,手挽手向河湾走去……

  早在船头张望的槐花娘,见洪啸天来了赶忙搭好跳板,准备迎接他上船。忽见后面跟着石榴,心中不免生疑,他来下聘礼怎么还带个女的?又见洪啸天空手而来,心里咯噔一下,觉得有些不妙。

  槐花哪顾得想这些,心里只是高兴。

  她爱洪啸天,期盼他早早到来,现在,他就在自己眼前,她却不好意思地将头低垂,脸儿早就红了;她不时地捏着自己的辫梢和衣襟,心脏如鼓被敲击得怦怦响动;她装出平静的样子,偷偷瞄了他几眼,她觉得洪啸天既然来了,娶自己那是板上钉钉的事儿。

  洪啸天张大了嘴巴,瞪圆了眼睛,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面对槐花母女,一时不知从何说起。细心的槐花娘倒是看出点门道,试探地问:“是田师父让你来的?”洪啸天仍然不知如何回话,想了半天,低声道:“是……是的。”他回答得很谨慎。

  槐花娘:“那你今天来——”

  洪啸天:“我是,我们是……”槐花抬头,飞快地看了他一眼,又把头低下。

  洪啸天不忍心伤害槐花,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石榴见洪啸天说话吞吞吐吐,恐有变卦,忙从包里取出“淮王鱼”,朝地上一放说:“大娘,我们是给您还鱼来的。”突如其来的举动,使槐花惊得目瞪口呆:“你,你们这是咋回事?!”

  石榴说:“请你原谅,我和师兄早就相爱了。”

  槐花娘道:“为什么要收下聘礼?”

  石榴道:“师父不知我们私订终身。”说罢,跪在槐花娘面前。石榴除了给师父下跪,从来没给别人下跪过,她说道:“请您老成全我们吧!”洪啸天也跪下说:“大娘,我们求您了。”

  见此情景,槐花娘傻了!她既同情这对相爱的年轻人,又担心女儿接受不了,一时间乱了方寸。

  听了他们的话,槐花吃惊地瞪着一双大眼,突如其来的变故对槐花来说,无疑是晴天霹雳,她似乎不相信自己耳朵。

  槐花问:“你们早就相爱了?”

  洪啸天答:“是的。”

  石榴说:“我非他不嫁!”

  洪啸天说:“我非她不娶!”

  满怀期望的槐花如何经得起这般打击,她万万没想到事情会有这样的结果,几天来做过多少美梦,梦见自己当了新娘,在鼓乐声中坐上花轿,与洪啸天拜堂成亲、喝交杯酒……

  她对洪啸天火热的痴情,到头来却化作冰冷的灰烬!

  从盼望到失望,从失望到绝望,她内心充满无限怨愤,取出纸扇一点点地撕碎,大叫一声:“这是为什么啊!”

  万念俱灰的槐花准备以死解脱,她冲出舱外纵身跳入淮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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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3-6-17 17:19:47 | 只看该作者
  第六章 死里逃生

  问世间情为何物?直教人生死相许。石榴想,既然爱上了洪啸天,那么,生生死死就要与他在一起,她毅然决定以死殉情!

  

  这一切发生得这样突然,出人意料!其实很多的决定都是在一闪念间,稍微冷静一下,等冲动过去了就什么事情也没有了,可惜槐花选择了跳河。

  也许她感到后悔,也许人的求生本能,槐花在水中一沉一浮地挣扎着,全身虽被河水淹没,但头依然露出水面,她吃力地仰起脸,双臂不停地在水面上扑腾着……

  槐花娘吓得大声喊叫:“快救她啊!”

  滚滚的河水已将槐花卷走,渐渐地下沉,水面上只露出两手在摆动,随时都有被冲走的危险。

  石榴吓得手足无措:“哥,怎么办啊!”

  洪啸天顾不得脱去外衣,扑通一声扎进河水中。就在槐花下沉的一瞬间,洪啸天抓到了她,费了九牛二虎之力将槐花托出水面,艰难地游向渔船。

  甲板上,石榴和槐花娘一人抓住一只手将槐花拽上船。槐花缓缓睁开双眼,一个翻身坐了起来,吐了几口水,然后尖叫一声:“快救他!”

  此刻的洪啸天已是精疲力竭,几番挣扎后,有些力不从心,一个浪花冲来将他卷走,河水将他吞没……

  一见洪啸天被水冲走了,石榴放声大哭,喊叫道:“哥呀,你不能撇下妹妹啊……”槐花也惊呆了:“娘,快喊人救他!”槐花娘这才从惊诧中醒来。她站在船头大声喊叫:“救命啊!快来救人啊!”

  这时,来了几只渔船帮忙打捞,石榴和槐花双双跪在船头求救道:“求求你们,快救他啊……”船只布满了半个河面,有用渔网、竹篙、绳索打捞的,还有人下水寻找的,忙乎了半天连个人影儿也见不到了。一位年长者摇头叹道:“一定被水冲走,没救了!”救人的船只才纷纷离去。

  问世间情为何物?直教人生死相许。石榴想,既然爱上了洪啸天,那么,生生死死就要与他在一起,她毅然决定以死殉情,大叫一声:“师兄,你等我啊!”正欲投河,却被槐花母女死死抱住。

  三个女人哭成一团……

  已经五天没有洪啸天的消息了。

  许多老观众久不见他登台,知道出事了。田家班少了个顶梁柱,上座率日渐下降,只三天就被迫停演,全班人滞留在“淮上戏园”。

  这天,戏园许老板来找田老犟。

  许老板:“田班主,不好意思,如今五天了……”

  田老犟:“你的意思?”

  许老板:“对不起,新班子明天就要进场,您看……”

  田老犟:“能不能再宽限两天?”

  许老板:“这个戏班是河道总督介绍来的啊!”

  田老犟:“这么说,我们是一定要走人喽?”

  许老板:“田班主,江湖规矩您是知道的。本来我们合作得很好、很愉快,但我也是没有办法啊!你们先退一步,以后再来……”田老犟半晌没有吱声,许老板继续说道,“再说,毁约的后果我承担不起呀!”

  田老犟虽然犟,但他还是认理的,许老板赶他们走人也在情理之中,想了想道:“不拉屎怎能久占茅坑?既然许老板把话说到这份上了,我们立马走人!”

  许老板拱手道:“事出无奈,请多包涵,欢迎‘田家班’改日再来!”

  戏班子就怕遇到突发事件,演不成要走人,田老犟只好与大家收拾行李,雇了一辆马车离开戏园子。

  断线风筝飘天宇,茫茫大海一叶舟。被赶出门的“田家班”, 像飘蓬游丝,脚跟无线;犹如水上浮萍,随风漂荡。装着道具的马车毫无目的地行驶着,车轴发出的声音,像寡妇哭坟似的咿咿呀呀,演员们背着行李跟在后面,男的垂头丧气,女的悲悲戚戚,其惨状犹如送葬的队伍,凄凄惨惨。

  最伤心的莫过于石榴,她万万没有想到,一场“定亲”闹剧,却把心上人送入地狱、葬身淮水!她亲眼目睹了师兄被浪花卷走的可怕情景,常常从噩梦中惊醒。

  五天来,她日思夜盼望奇迹出现,然而,良好的心愿却被残酷现实取代,她彻底绝望了。一路上,她哭哭啼啼地埋怨师父:“都怪你自作主张定亲,不仅害了师兄,连戏班子都很难保住……”田老犟此时也是后悔不迭,顿足捶胸地哭道:“想不到啊,真的没想到呀!”犟了一辈子的田班主,却在徒弟面前留下了热泪。

  车夫问:“田班主,要去哪儿呀?”

  田老犟说:“朝前走吧。”他自己心里也没有数,戏班子每遇“亮场子”事儿,只能听天由命靠碰运气,有人肯包场,就停下来唱“民台”,若无人问津,只好漫无目的地向前走,遇见村庄再打听。

  马车顺着河堤向前缓缓而行,人们默默无语低首跟随。就在此时,迎面开来一辆军用卡车戛然而止,从车上跳下两个人来,其中一位是军人,另一位竟是洪啸天。

  戏班所有人全愣了!

  此刻,谁也不会想到,他会神奇般地突然出现在大家眼前,众人一下子围了上去,石榴不顾一切地抱住洪啸天,放声大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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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3-6-17 17:20:43 | 只看该作者
  第七章 儿女情长

  在过去的接触中,洪啸天对石榴从未有过非分想法,可在今夜,被眼前的景象刺激得全身血液沸腾,欲火中烧。两人默默无言地对视,这一望,正所谓天雷勾动地火……

  

  一辆军用卡车,顺着淮河大堤向前行驶,车厢里站着一位高大威武的军人,他是新四军排长赵大雷。

  1944年春,驻淮新四军六旅十八团一举歼灭日伪军总部。为庆贺胜利,军区首长决定搞一次慰问演出。

  赵排长奉命去请戏班子,当汽车行进之际,突然发现河里有人被激流冲击顺水而下,他敲着驾驶室顶棚大叫:“停车!” 车未停稳,他便纵身跳入激流之中。

  被打捞上岸的洪啸天早已昏迷过去,赵大雷对他进行人工呼吸。经过抢救,人虽苏醒但仍未脱离危险,于是,他们掉转车头回到部队,经军医及时救治,才把洪啸天从死亡线上拉了回来。为报答救命之恩,洪啸天带着赵大雷来请“田家班”去部队演戏。

  生死重逢,感慨万千,戏班里的人又是哭又是笑,乱成一团……

  “田家班”来到了部队。

  这些唱戏的因经常受到国民党军队欺压,闹场子、说脏话、被侮辱,所以只要一见到穿军装的就害怕。但这次却使他们觉得意外,这些身穿灰布军装的人一点也不可怕,称他们“同志”、“演员”、“小鬼”,虽不知道这些称呼含义是什么,但从那亲切微笑的面孔上,知道没有恶意,就像亲人一样。

  赵大雷每天带着戏班到各个营房巡回演出,热情地为演员扛行李,帮剧团抬戏箱,端茶送水,摆好桌子给演员们化妆。每到一地,部队战士都是列队鼓掌欢迎。

  他们不仅唱古装戏,在赵大雷的指导下,他们还编演了几出抗日救国的小戏。通过演出,大大鼓舞了士气,对当时宣传全民抗日起到良好效果。

  在朝夕相处的二十多天里,十八团与“田家班”结下了不解之缘,赵大雷也与洪啸天成为好朋友。

  在部队演出结束后,他们又回到了“淮上戏院”。

  为怕槐花再次轻生,第二天,洪啸天就带着石榴去看望她们母女。

  自洪啸天失踪后,槐花整整哭了三天三夜。

  她恨自己过于轻率、冲动,葬送了一个年轻的生命,每天都在忏悔,无法原谅自己。随着时间的推移,她也冷静了许多,明白了不该爱上一个不爱自己的人。当洪啸天带着石榴出现在她面前时,槐花惊呆了!

  槐花说:“娘,我不是做梦吧?”

  槐花娘流着泪说:“不是梦,不是梦,赶快拜谢恩人!”

  槐花:“好人有好报……活着就好!”她猛地跪下给洪啸天磕头说,“谢谢你的救命之恩!”

  洪啸天赶忙扶起她,“别这样,你别这样!”

  槐花问:“是谁救了你,恩人是谁?”

  洪啸天说:“天底下最好的人!”

  槐花又问:“是打渔的?”

  石榴说:“不,是新四军。”

  槐花娘双手合十,说道:“菩萨保佑,好人有好报啊!”

  石榴拉着槐花的手说:“妹子,既然你那么喜欢师兄,就认他当哥哥吧。”

  槐花听后暗想,即使不能和他在一起,甚至他不爱自己,也不会改变对他的那份情。经历了这场生死劫难后,她得到了比“爱”更珍贵的东西。想到这,她倍感高兴,对槐花说道:“认他做哥哥,认你做姐姐好吗?”

  “好啊,你喊他哥,喊我姐。”

  于是,三人在船上对天结拜,自此,他们就以兄妹相称,槐花喊洪啸天哥,叫石榴姐。

  戏,照常演出,槐花母女,每晚依旧赶来看戏,一切恢复如常……

  经过这场生死考验,洪啸天与石榴感情日益加深,他俩相约中秋节晚上互送信物,私订终身。

  淮河岸边有个龙凤潭,紧靠舜山脚下,每逢雨天,山水像瀑布往下冲,年长日久形成了一道自然景观,是情人约会的最好地方。他们跳着“花鼓灯”舞,牵手示爱;唱着“花鼓歌”,传情达意,你唱我和,成了淮河两岸的青年男女求婚的民风习俗。

  八月十五夜晚,圆圆的月亮像一只玉盘镶嵌在无边无际的青黛色的大理石上。澄明的碧宇没有一丝游云,皎洁的清辉在溟濛浩渺的三千银界中泼洒倾泻,舞荡着翩翩霓裳,袅袅素魂。大地尽情地沐浴着如水的月华,许多恋人都早早来到这里,洪啸天也提前赶到,他躲在一边想给石榴一个惊喜。

  石榴左顾右盼,不见洪啸天人影,于是走到潭边。

  一轮明月映在水面,月照细波,犹如一面反照蓝天的镜子。她望着潭水中自己的倒影,白嫩的瓜子形脸庞,乌黑的秀发,月牙般的细眉,一对莹亮的大眼睛,玲珑透剔的鼻子,配上樱桃红的小口,觉得自己是那样的秀丽、纯洁、水灵。

  正在自我欣赏,耳边传来了阵阵花鼓灯对歌声,触景生情,她坐在石块上对着水面,边梳头边唱道:

  

  小小木梳拿在手,

  边等阿哥边梳头,

  圆圆的明月当空照啊,

  春池当镜水当油。

  

  她正在梳头,冷不防洪啸天从她身后走出,随手取出一块丝巾披在石榴肩上,她含情脉脉地望着他,两人对视着。

  洪啸天唱道:

  小小丝巾四方方,

  一簇榴花赛骄阳,

  横丝竖缕结同心啊,

  地不老来天不荒。

  

  她高兴地取下丝巾细看,洁白的丝巾上绣着一簇盛开的石榴花,青枝绿叶让她爱不释手。赶忙取出一双千层底布鞋唱道:

  

  俺送哥哥鞋一双,

  纳鞋的麻绳尺难量,

  哥行千里不忘妹呀,

  绳长哪有情意长。

  

  洪啸天将千层底布鞋视为珍品,别在腰间,他准备留到成亲的那一天再穿。

  面对淮河,他们双双表明心迹;

  石榴说:“淮河有多深,我对哥的爱有多深!”

  洪啸天说:“淮河有多长,我对妹的情有多长!”

  他们像其他情侣一样,对罢歌就去寻找一处隐蔽地方谈情说爱,他俩手牵着手向丛林深处走去。一路上,看到许多成对恋人躲在暗处相依相偎,窃窃私语,当看到一对男女拥抱接吻时洪啸天顿感热血沸腾,两眼盯着石榴,她用手一推飞快离开。

  他们来到高处,并肩坐在一块大石头上。

  一轮明月静静地悬在夜空,美丽的月光无所不在。

  石榴:“你看今晚的月亮多么美。”

  洪啸天:“是啊,太美了。”石榴靠在洪啸天怀里,两人相依欣赏着圆圆的月亮……

  人说月圆之夜会让人疯狂,月光的魔力足以使许多热恋中的青年男女会做出疯狂的事来。就在他俩抬头望月之际,忽然从下面传来阵阵奇妙的呻吟声,两人不约而同地循声望去。月光下看得清切,只见一对青年男女赤条条地抱在一起,在地上翻滚,时而窃窃私语,时而发出轻轻的呻吟,这触目惊心的淫靡景象,让他俩惊呆了!石榴顿时粉脸一红,芳心扑通扑通地狂跳不止,迅速将脸扭向一边,羞涩地低下头说:“羞死人了。”她的身体微微颤抖,没来由地躁热起来,一种莫名冲动浸遍全身……

  在过去的接触中,洪啸天对石榴从未有过非分想法,可在今夜,被眼前的景像刺激得全身血液沸腾,欲火中烧。满脑子都是刚刚看到别人性事的场面,欲望像鞭子抽打着他,感到无助和绝望,膨胀和欲望被点燃;他身体强烈地颤抖,低头凝视,她羞赧参半的双眼回眸瞟他一眼,互相体会着彼此的心意。两人默默无言地对望,这一望,正所谓天雷勾动地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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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3-6-17 17:21:41 | 只看该作者
  第八章 偷食禁果

  石榴轻移莲步,水袖飘飘,犹如仙女下凡;坐在台口的周家父子被她的美貌倾倒,一场争风吃醋的闹剧开始了……

  

  石榴的两只大眼睛像两潭清澈的湖水,荡漾出摄人心魄的眼波,洪啸天觉得自己掉进了潭中,身不由己地在湖水中游动,情不自禁地将石榴紧紧搂在怀里,感受到她身上散发出的少女气息。石榴仰起了她那红润的樱唇,洪啸天则用力将那粒熟透了樱桃吮入口中,两人长时间地热吻,咂然有声;热情在相拥中升温,石榴不由自主地轻轻呻吟,洪啸天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猛地将石榴压在身下,手忙脚乱地解开她的衣服,急不可耐地开垦那片光鲜的处女地,他们很快进入人生仙境,偷偷摘取最甜最美的禁果……

  激情过后,石榴靠在他的怀里哭了起来,她不知道为什么而哭,她只是想哭,从这一刻开始,她不是一个女孩子,而是一个女人了,她坚守了十八年的最宝贵的童贞,顷刻之间打破,她不再属于自己,而是属于一个男人的女人。她哭着说:“从今天起,我就是你的人了。”

  洪啸天:“这辈子,我只喜欢你!”

  石榴有些后怕,她不无担心地说:“要是我……怀上了怎么办?”

  洪啸天:“不会吧?”

  石榴:“就怕万一!”

  洪啸天:“世上哪有那么巧的事,不会的。”他虽是这么说,可心里直打鼓,感到头脑一片空白,要真的“万一”了,那可怎么办?一边是对未来的迷茫,一边恨自己太冲动了,为没控制住自己而感到懊悔,要是师父不同意怎么办?他也感到后怕!

  世事就那么难料,“巧事”居然发生了!

  一个月后,石榴开始“害口”,吃什么吐什么。刚开始还以为自己病了,没往深处想,她去看郎中,一号脉说她怀孕了,石榴一下子惊呆了!

  她打算先不告诉师兄,自己找师父挑明,同意他们成亲。

  石榴从街上买了二斤酸橘,匆匆往回赶,她从宿舍找到后台,见师父正领着全班人忙着拆台。

  石榴说:“师父,我找你有事说。”

  田老犟道:“现在没空!”

  “师父,有要紧事儿。”

  “那也不行,赶路要紧!”

  “换码头?”

  “你快回去捆铺盖行李吧。”

  “什么事这样急!”

  “去顺河岭唱‘堂会’!”

  听了这话,石榴只好把要说的话暂时搁下,回去整理东西。

  顺河岭周庄有个周胖子,是淮河两岸远近闻名的大财主。膝下二子,长子在宿州“剿匪司令部”倪司令部下侦缉队当个小队长;次子在省城读书。民国三十三年六月九日,是周胖子六十寿辰。周家大院张灯结彩,亲朋好友齐来祝贺,为摆阔气,增添喜庆气氛,他们来请“田家班”唱“堂会”。

  为给父亲祝寿,长子周子龙告假从军营赶回周庄,次子周子虎因面临毕业考试留校未归。

  因是“堂会”,看戏的仅限家人、至亲好友,台下也不过百人左右。

  按照江湖戏班班规,演出前先要举行开台仪式,然后再开锣唱戏。

  田班主带领全班艺人走进临时搭建的后台,他虔诚地点燃一炷香,供奉在“三圣公”的神位前(旧时的戏班都有供奉“祖师爷”的习俗,相传唐明皇李隆基喜爱唱戏,他亲自带一班优伶在梨园排练,因此唱戏的又称“梨园弟子”,奉李隆基为 “祖师爷”)。田班主带领大家叩首祷告:“求‘祖师爷’保佑平安,赏碗饭吃……”然后由“丑角”——小花脸提笔在席幛上写下“天下太平”四个大字。因为梨园界以皇帝曾扮过小花脸为名,立下了这么个祭祖师爷规矩,戏箱子除了丑角能坐,谁都不准坐,祭台时也只有丑角能提笔写字。

  礼毕,田班主拿着戏单走到周胖子面前,笑容可掬地说:“请老寿星点戏。”周胖子接过戏单看了一眼,说:“就唱《祝寿堂》吧。”

  《祝寿堂》是一出喜剧,剧情简单,并无悬念,主要是女儿领着女婿回来给爹爹拜寿,说的多是一些吉利话,唱的尽是一些赞美词。

  女儿由石榴饰演,她扮相俊俏,歌喉甜润,一声叫板,款款登场;一个亮相,赢得满场掌声;她轻移莲步,水袖飘飘,犹如仙女下凡。坐在台口的周子龙早被她的美貌倾倒,目不转睛,拍手不停。

  石榴走了半个圆场进入“寿堂”。她唱道:

  

  六十阳春岂等闲,

  几多辛苦化甘甜。

  如今但祝朝朝舞,

  当信人生二百年!

  

  刚一落板,就听人群中有人大声叫好。石榴循声望去,只见对面端坐着一名年轻军官,此人正是周家大少爷周子龙。他一身戎装,英俊潇洒,可谓玉树临风,风流倜傥,她惊叹,世上竟有如此英俊的男子!一声叫好,四目相对,虽是瞬间一瞥,却给周子龙留下深深印象。他见过许多美女,但像石榴这样素面朝天却美若天仙的女子还是第一次遇到。

  周胖子坐在台下,两只色迷迷的眼睛死死盯着石榴。他虽已是花甲之年,但依旧春心不老,身边已有一房夫人、两个姨太,还是吃着碗里看着锅里,也被石榴的美色弄得神魂颠倒,像馋猫见到鱼儿,垂涎三尺。

  一场争风吃醋的闹剧在周家父子间展开了。中午父请,晚上子邀,父送红包,子送戒指,爷儿俩争相讨好,出手大方,一掷千金都在所不惜。

  本来“堂会”只唱三天,大少爷出面挽留,周胖子满口答应,他们各有各的打算,父子间各怀鬼胎。

  这天,周胖子已是急不可耐,他觉得再不下手就会被儿子抢先了,散戏后即派管家周三前去请她吃饭。

  管家周三为人狡诈、办事机灵,对主子意思心领神会。他说话是满口淮河方言,来到后台对田班主说道:“俺家老太太瞧戏后麻灿高兴,一个劲夸那个小旦唱得赞(好),想请她咯顿饭,你看可照?”

  对于事主请角儿吃饭也是司空见惯的事,何况又是唱“堂会”。因此,田班主满口答应说:“照。”他又对石榴交代道:“咯过饭马展回来!”周三领她而去。

  周子龙见父亲宴请石榴,心中很不是滋味。他知道父亲秉性,一不抽大烟,二不爱赌钱,唯一的毛病就是好色。不管哪家妓院,只要新买进年轻美貌的女子,都留着让他先来受用。对于这,母亲没少和他闹过,眼前这个戏子,父亲绝不会放过她!

  古语说,情人眼里出西施。何况石榴天生丽质,她美妙的声音,动听悦耳;漂亮的身段,将女人的曲线暴露无遗。年轻的周子龙早被石榴的美貌倾倒,他痴了、呆了、走火入魔了,他已经不能自控,相思之苦搅得他食不甘味,睡不安枕。他决心要娶这位唱戏女子为妻,绝不能让父亲抢他的先!

  望着父亲领着石榴向大门外走去,他心里如打碎醋瓶,如不及时制止,后果无法挽回;若要上前阻拦,又找不出合理借口,眼睁睁地望着自己“心上人”走了,他急得手足无措,不知如何是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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