徽姑娘 发表于 2012-3-19 15:38:19

  2,
  
  我到工商局申请营业执照,这些也都是老枪交代的。现在他的债务已经赔完了,帐面上还有三百多万。所有的人都去法院撤诉了,那些追着老枪要债的人发现老墙没跳墙,觉得他虽然前面的事情不怎么地道但还是值得信任的,想准备以后的合作。办执照要身份证,老枪还没回来。依香告诉我说枪哥说先拿我的去办,要改等他回来再改,该签的合同就赶快签,马上就可以回来了,不要耽误了生意。地该买也买了,只要交通方便,我上回说的那几块地他以前都晓得,不错的。
  
  我又开始奔忙,他的那辆车我也提回来了,送到修理场重新充电居然还是动力十足。忙完这些后依香打电话给我,说老枪几天就到了,他已经从缅甸过来到广州去了,会从广州直接回昆明的。
  
  这狗东西,回国了居然电话也不给,他咋个还仿这种神秘?这家伙也太会算了吧?我把事情忙完了他就来当他的现成老板。他没发财的时候也就算了,这回发了才怎么也要和他算算我的工资了,相信他也不好意思拒绝,我和依香都是他复辟的功臣,起码也要享受个丞相的待遇。以后帮不帮他干再说,以前倒贴的要算回来。
  
  老枪没有回来。
  
  “我说依香啊,你别拿你雁哥开心啊,我等你枪哥都等得心痛了。”半个月都没消息,我给依香打电话。
  
  “哪样?没回去?我送他走的啊。”
  
  “真的没回来。”
  
  “你不要吓我。”依香的声音虚弱起来,不象是她在逗我。好象她也没逗过我,我在他面前绝对就是一个标准的哥哥的样子。
  
  “会不会直接去澳洲找那个女人啊?他现在可是有钱了,去个澳大利亚就是分分钟的事情。”
  
  “查到他老婆的下落了?”
  
  “查到了,但是我也没机会告诉他啊。不过他儿子没找到,也没有出去。”
  
  “真的怪了。他怪,他老婆也怪。雁哥你想办法找找吧。”
  
  “我上哪点儿去找?广州那么大个地方,再说他也不一定在广州啊。现在没得办法了,昆明还有一大堆事情等他来处理呢。他不来电话一个都找不着他。”
  
  那边的声音低了下去。我倒不担心什么,老枪是个可以捉鬼卖的人,那么大的劫难都过来了还有什么能把他咋个?
  
  缅甸那边的事情也开始顺利了,有木材过来,我这里也有钱下去,完全就是老枪在调度的样子,不然不能这么顺利。这家伙着真神了,一有点活气就玩人间蒸发,也难说是熬不住了去泡妞了。在缅甸做那么长时间的和尚比杀了他都难过。
  
  管他呢,只能等他电话了。这次其实比上回要好得多,虽然还是老枪出的钱整的公司,但是谁也别想拿走一分钱,我是法人就不管谁是谁了,除非是老枪自己回来。这回也真不能再出上回那样的事情了,再出不要说对不起老枪,我不跳滇池都无法谢罪。
  
  依香是真急了,一天几个电话上来。“你也不要着急啊,没什么事情都要被你急出病来。他一回来我就告诉他打电话给你,你要是再贿赂哈我我就把他和你押进洞房。”
  
  “雁哥太坏了。回来叫他打电话给我。”只有这样的办法小女子在电话里的声音才有点悦耳。老枪回来真的要和他谈谈依香的事情。

徽姑娘 发表于 2012-3-22 17:42:03

  三十五章,等待没有归期
  
  归雁落无声
  
  1,
  
  我开始担心起老枪来了,即使去澳大利亚也应该早就回来了。老枪已经大难不死了一回,这年头能逼死人的只有钱,一屁股债的时候他都挺过来了现在还会有什么难倒他的?我越来越想他也许真的去了澳州,那么这样的事情就很难说,有多种他不回来的可能:与陈丹妮火拼,他让陈丹妮化成尘埃结果被警方逮捕,这样他根本就回不来;他到澳洲,结果被
  
  陈丹妮斩草除根,这样他根本不可能回来;身上揣了太多的钱直接没去什么地方在广州就被老黑干了,这样他根本不能回来……没有钱的时候是最安全的,有钱的时候要么更安全要么最危险,这是个悖论,一个他妈的很混帐的悖论。我还查询着报纸、电视和网络的消息,没见哪架飞机掉了下来。
  
  反正他到现在也没回来。
  
  他的公司生意运行得很正常,接到的订单在稳定地增长。依香在瑞丽干着我当年的活计,每天在来电话询问老枪的下落的时候也汇报下面的工作。
  
  我有点焦头烂额了,要办事处、公司一天几处地跑,还要打听老枪那个他没见过面的儿子的消息和他自己的消息。
  
  没办法了,现在我也只能等,象等“夜色温柔”一样地等,这年头打个电话绝对比放个屁简单,但是不管老枪还是“夜色温柔”,电话他不打你就一点办法没有。
  
  白天忙过了,晚上还是一样的寂寞难耐,我厌倦了灯红也厌倦了酒绿,来办事处需要接待的人如果不是万不得已都让别的人去伺候了,老枪公司的应酬我找了一个同学扛在那里,都是借别人的身体为我所用为老枪所用。寂寞的时候就疯狂地想“夜色温柔”,想老枪,想到自己脑袋成一团浆糊的时候就昏昏地睡去。如果有机会,我以后也要玩一次人间蒸发,让你们体验一回想人的滋味,想死你们活该,这两人也太会玩了。
  
  我给刘琲打了个电话,说:“美女,我寂寞了。”
  
  “寂寞死你活该,当初放着那么好的人你居然跑了,现在知道孤枕难眠的滋味了吧?”
  
  “有点同情心好不好?你嫁人了没有?没有的话我们要不凑和一阵吧。”
  
  “想得美!本小姐虽然还没嫁,但是已经名花有主了。”
  
  “不会吧?不怕有人去自杀吗?”
  
  “谁爱自杀谁自杀去吧。你别说是你,你要说是你我会又晕由吐的,我还会考虑要不要给你个机会。”
  
  她约我第二天去吃饭,我笑:“不是真的吧?这么给面子?”
  
  “谁让我心眼好呢?再牺牲一回我的宝贵青春和色相吧。”
  
  我准时去了她说好的餐厅,她笑眯乐呵地坐在那里,见我过去就站了起来,把她身边的男人介绍给我:“这是我男朋友,辛伟。这位是归雁,以前和你说起过的办事处主任,好朋友。”
  
  我握住那个叫辛伟的男人的手,这是个幸福的男人。不知道为什么,那个时候的心里有点失落。刘琲从始至终都只和我是朋友,但是我还是失落。后来一个叫小虾米的网友说他会为每一个女孩出嫁感到难过,他说这个话的时候被一个叫小号鲨鱼的人往死里笑,打击得丢了半条命。或者男人都是这样的,也或者小虾米和我是一类的人。
  
  我和他们很平常地吃了一顿饭,很平常地说了一些话。刘琲说:“我们也等着喝你的喜酒。”
  
  我也笑,说:“等喝你们酒的时候先把你们灌醉,让你们忘记这件事情。”
  
  我后来很少和刘琲联系了,至于和他们旅行社有业务的来往是另外的事情。所有人的青春都有谢幕的时候,要么是一种程序,要么是一种寄托或者希望。
  
  而我,依然在等。

徽姑娘 发表于 2012-3-22 17:42:19

  2,
  
  日子象流水般地穿行,我似乎很忙碌又似乎无所事事地把自己填充在昆明的大街小巷,为工作也为生活,为老枪也为自己。空闲的时候我会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而存在,生活是为了什么?工作又是为了什么?生活就是为了日复一日的工作又日复一日的生活?养足了精神的结果就是把自己在夜深人静的夜晚陷入无边的寂寞与黑暗之中?我原来很少会想这些有点象哲学家思考的问题,我一直在昏昏耗耗地把属于生命的时间一点一点地消费,现在真是奇了怪了。连我都在想哲学的问题了这世界真的可能要诞生伟大的哲学家了,比如象萨特或者老马那样的。
  
  依然在深夜里拨打着那个熟悉的电话,依然在拨累的时候睡去。醒来的时候在走出宿舍之前都会对着手机发一阵呆,走出去之后办事处有事情就做事情,没事情就跑到老枪在西山区那边的新公司,而到那边就会想老枪这个混帐应该回来了,起码电话应该有一个吧?别以为有我这么一个哥们在这里你就可以逍遥,难说哪天得到了“夜色温柔”的消息我绝对和你的公司拜拜也可能和昆明拜拜。
  
  我向领导建议小马做副主任,小王进去之后那个位置一直空着,这么好的位置空着实在是浪费,至少是浪费了那部分应该有人领的岗位工资。因为这个,小马虽然依然和我没大没小,但工作的事情比以前要拼命,只要这样的我的目的就达到了,我可以更多地整点老枪的事情。
  
  我唯一担心的就是依香,我担心她某一天会不会疯了,接她的电话和安慰她已经成了我每天必须要做的事情。
  
  “我想到昆明来。”她在电话里说。
  
  “那下面的事情咋个整?”想起我与夜色温柔的痛苦,我完全明白她的想法。
  
  “可是我真的呆不住了,上昆明来至少感觉上离他近了。”
  
  “你自己决定吧,我只是觉得你不能离开那里,起码要有个合适的人替你。”
  
  我为什么老成为这一类型的莫名其妙的脚色呢?谁的肩膀又会借给我靠一下呢?
  
  她终于还是没来昆明,电话还是在打,老枪这个害人的东西!
  
  那天我从厂里回办事处,小马递给了我一封信。说:“雁哥,写信的人是哪个啊?”笑得贼兮兮的。
  
  信上没有寄信人的地址,只有“昆明、内详”。
  
  我已经N年没收过信也没写过信了,这年头还玩手信的要么是老土要么就是对风花雪月还耿耿于怀的人,居然还内详。
  
  “大人的事情你小孩子不要管。”难怪这个鬼丫头的笑容居心叵测了。
  
  “我只是好奇一点而已,你就满足一下我的好奇心吧。”
  
  “想偷窥啊?站一边去。”
  
  “唉,我只是嫉妒一下而已。这人比人真的要气死人,你说我年纪比你青,也比你美丽动人,咋个就没人写手信给我呢!”
  
  “如果你要明天我就写封情书寄给你。”
  
  “不要。争来的糖不甜,你都那么老了,再说现在写信给你的人也不答应啊。”
  
  “那你就一边乘凉去吧。”
  
  是谁有什么好的心情写了这样一封心呢?
  
  “夜色温柔”?其实看到内详的字样我就已经我心狂野,而信封上的邮绰也是昆明的。

徽姑娘 发表于 2012-3-22 17:42:50

  三十六章
  
  1,
  
  归雁老弟,你可能猜不出我现在在什么地方吧?我现在遇到了一些麻烦,在看守所拘押,已经被公诉了,马上要开庭,你帮我请个律师,要尽快。如果可能的话我也希望能有机会看见你。你的公司我不能帮你什么了,你自己保重。有空的时候你也替我问候一下依香,你的公司如果效益好也请你关照依香一下,她是个不错的人,但不要告诉她我在什么地方
  
  。
  
  具体的我不多说了,不允许,律师会告诉你的。
  
  老枪这家伙果然出事了。究竟怎么回事情?莫非他真的把陈丹妮给废了?他不会这么愚蠢吧?即使真的要废以他的脑子会想不出别的办法?还有就是那个公司虽然是以我的名义注册的,但咋个就成了我的呢?或者又是和财产的纠纷有关希望因为是我的名义而得以保全?如果真是这样他又何必在缅甸受那份洋罪?
  
  我猜不出他的情况,唯一能肯定的就是他回到昆明已经不是一天两天了,而且非常的严重,一般的事情不会让你去那地方的。我不知道大墙里面是什么情况,但他不跟我联系肯定是有他的难处。
  
  律师把老枪的事情告诉了我:贩毒。
  
  “贩毒?”
  
  律师没回答,但眼神已经肯定了答案。
  
  “到底是什么事情?”
  
  “就是贩毒。”
  
  “经过是哪样?”
  
  “你自己看吧。”律师把检察院的起诉递给了我,那上面记录了老枪进看守所的经过。
  
  老枪没能去到广州,当然也没有坐飞机,除非他是贼大胆。他从缅甸带着十公斤四号回到瑞丽。依香把他送上去芒市的车,半路他就下了,之后走路穿越了怒江和澜苍江两条凶险的河流,那两条江的桥上都有无数的毒贩没能穿越。到了昆明,他该乘了汽车,结果在另一个让毒贩落马无数的地方止步了,那地方叫罗平,有着如画的山水的美丽的地方。
  
  其实他从离开瑞丽的时候就已经被缉毒警察开始追缉,如果不是中途下车,在到芒市的时候就应该休息了。换句话说,他带毒品入境的时候无人察觉,但后来被察觉了,不然他走不了那么远。
  
  我觉得自己陷入了一种混沌的状况,老枪会去贩毒?如果真要贩毒他何必还去受那个罪?贩毒是比做木材利润要高上几百倍的生意。
  
  起诉书上认定他的贩毒事实有四次,第一次就是他我在缅甸而他蒸发的那次,难怪他能如此快地换掉了那些欠帐。前几次的数额都不大,每次一公斤,有一次就是卖在了昆明。我看了他被捕的时间,好象就是在小王被劳教后的一个星期。小王说过她立过一功的,难道二者之间还有联系?
  
  我愤怒毒品也愤怒出卖朋友的人,可是我现在不知道要愤怒什么或者该不该愤怒了。或者我更应该愤怒老枪。
  
  “他有救吗?”
  
  律师笑了,尽管我在说出“他有救吗?”这句话的时候也发现了自己的可笑,他贩毒的数量够枪毙他上万回了但是我还是觉得律师现在的笑让我恶心。
  
  律师告诉我半个月后开庭,到时候我就可以见到老枪了。
  
  依香再把电话打来的时候我告诉她我也没有老枪的消息,这样的话以前每天都要说,以后肯定也要继续说下去了。

徽姑娘 发表于 2012-3-22 17:43:12

  2,
  
  情人节的气息又一次弥漫了春城的大街小巷,这是个春天的节日,所有人的心情都因此而复活。
  
  我早就期待着这一天的到来,我想象着关于这个节日里发生的一切,我在节日到来的前的半个月就开始等待。
  
  昆明的玫瑰已经从一元一支涨到了50,我老早地就去花鸟市场买了一堆回来,之后蹲在办事处的宿舍里修剪,在修剪的时候我就想着“夜色温柔”。我不知道她在哪里,但我相信她肯定会在今晚出现,我一整天地把自己的名字挂在那个聊天室里。我把摄像机和扫描仪都挂上了,只要她上来就会看见那些玫瑰和那个我。
  
  “雁哥这花是送给谁的?”
  
  “反正不是送给你的。”
  
  “你送给我我还懒得要,要给本小姐送花得排队。”
  
  “那你快收花去吧,别来烦我。”
  
  “我也就是好奇,想知道哪朵鲜花插在你这堆牛粪上。”
  
  “牛粪怎么了?牛粪营养丰富,鲜花才能长得旺盛、美丽,你就想插我都还不愿意呢。”
  
  “想得美,我就是插沙漠上都不插你这牛粪上。”
  
  “看你这全副武装的是要干什么?不会是鲜花长在网上吧?”小马睨着我的摄像机。“呸,还叫什么寂寞杀手啊?你土不土啊?”
  
  “你烦不烦啊?你管她长在什么地方。杀手怎么了?小心把你也给杀了,你可别打我的主意啊!”
  
  “怪物!怪物!我们办事处怎么尽出怪物,小王就够怪的了,你比她还白痴。”
  
  “少来吧你!别以为我就不知道你的事情,你成天泡在语音聊天室干什么?小心我向那些准备送花给你的人告秘。”
  
  “滚吧你,今天请勿打忧(扰)。”
  
  我捆了一束,剩下的全部放在地上,铺成了心的字样和ILOVEYOU。之后我爬在西窗,看夕阳从睡美人后面坠落、看晚霞满天。黑夜,你快点来吧。“夜色温柔”会和夜色一起光临我的节日。我晚饭都没吃,我看着自己房间里的作品连自己都有点吃惊自己居然还有如此浪漫的情感。
  
  夜色终于笼罩了昆明,我趴在电脑前面等待着“夜色温柔”的出现。
  
  情人节的晚上网络就是收留情感无家可归的集中营,人比往常没有一点减少。
  
  “你好,有空吗?”一个人问我。
  
  “没空,等人。”
  
  “可以和你聊天吗?”又有人问我。
  
  “不可以。”
  
  ……
  
  “夜色温柔”怎么还不出现呢?她忘记了我还是出了什么事情?她不可能忘了我的,如果忘了我就不会在去年出现。她肯定记得今天这个日子,她肯定会来的。

徽姑娘 发表于 2012-3-22 17:43:33

  3,
  
  “夜色温柔”没来,我把眼睛等得发红都没看见那四个汉字的出现。
  
  凌晨过后,聊天室里的人有出无进,到天快亮的时候就只剩下我一个人挂在了那里,一种无法言说的痛苦象冬天的湖水慢慢地把我浸泡、把我淹没。这一回我可能真的把她丢了。
  
  泪水不自觉地流了出来。
  
  太阳出来,我把花收了起来放到阳台上晾晒,我不相信她就会这样走了,有一天见面的时候我会让她看到昨天我的心情。
  
  我昏昏沉沉地倒在床上,不想睡觉也不想清醒,睡着了我怕醒来更难过,清醒的时候我难过着我的难过。我拨着那个电话,还是从前的结果。
  
  我昏沉沉地睡了过去,我做了一个梦:
  
  我裸体奔跑在一个美丽的湖边,夜色温柔也在湖边,在湖的另一端。
  
  她也赤裸着身体,她的身体在阳光下散发着圣洁的光芒,她朝我招手,朝我笑。
  
  我不停地跑,不停地喊着她的名字。
  
  我身体的那个地方生机勃勃地在阳光下傲然挺立,我口干了,舌也燥了,我终于跑到了她的身边。
  
  我伸手去抱她,她也来抱我。
  
  她忽然尖叫一声,转身就跑。
  
  在我迷惑的时候我感到脚上一阵钻心的疼,之后一条绿皮肤的蛇飞快地钻进了草丛。
  
  我醒了,脚居然真的有点疼。外面阳光明媚,和梦里的阳光一样。我下面粘粘的。
  
  我换了内裤,我依然头晕。
  
  我不相信老佛的梦的解析也不相信巫婆神汉们说的预兆之类的故事。我游荡在西坝路上,我没有目标。出门的时候小马说:“领导脸色不好,不会是情人节累的吧?”
  
  “别烦我,领导现在不爽。”
  
  我在一个摊前蹲了下来,那是一个四十多岁蓄了山羊胡子的人,他的面前写着“解梦、看相”。
  
  “老板要问什么?”
  
  “问梦。”
  
  “何梦?”
  
  “白日梦。”
  
  我告诉了他我梦里的故事。
  
  他的脸上立刻堆慢了同情和遗憾。
  
  “怎么了?有话直说。”我最受不了的就是这个。
  
  “还是不说了吧,你保重吧。”
  
  “你要不说我打电话让警察来把你的摊砸了。”
  
  “我真不想说。”
  
  “给钱你说不说?”
  
  “不说。我们这行有的人看了是不要钱的。”
  
  “你要不说就一句别说,现在你要不说我跟你没完,我打电话了。”我掏出手机,我正郁闷着呢,他的这个摊在这条路上摆很久了,我从来没有正眼看过,我虽然是莫名其妙地蹲在这里但是不能再莫名其妙地站起来。
  
  “兄弟,别,我们换个地方说吧。”
  
  我跟着他钻进了西坝纵横交错的出租房中间,房子与房子中间飘扬着女人的内衣和神色诡秘的进进出出的男人和女人。这些富起来的昆明农民当初盖的房子里可能再没一个昆明人住在里面。
  
  我和他进到了一幢三层楼的第三层,有香艳的女人暧昧地看着我笑。
  
  他的房子里除了床没有别的东西,我还是蹲在地上。
  
  “你梦里的女人是你的爱人?”
  
  “是的。”
  
  “你很爱她?”
  
  “是的。”
  
  “她也爱你?”
  
  “是的。”
  
  “但是你们现在不能在一起?”
  
  “是的。”
  
  “这就对了。”
  
  “什么对了?”
  
  “你的梦对了。”
  
  “说啊!”
  
  “真说?”
  
  “真说。”
  
  “你们现在不能在一起就是因为你们中间有条毒蛇,不仅伤害了你们的感情还可能伤害你的生命。”
  
  “那条蛇会是什么?”
  
  “这个我不能告诉你,否则可能我的生命都有危险。”
  
  我不能强迫他说什么出来了,既然他前面说的都对我多少还是相信他了。“就这些?”
  
  “就这些。”
  
  我掏钱给他,一张十元的钞票。
  
  “我说了不要钱的,除非我能给你治。”
  
  “这个还能治?”
  
  “当然能,就是看你愿意不愿意了。”
  
  “当然愿意。”
  
  “888。”
  
  “钱不是问题,你得让我相信。”
  
  他拿出了一个硬币,又拿出了一支香烟,说:“你对这这个硬币吹口气,把香烟点着。”
  
  我按他说的做了。
  
  “你现在把手伸开,把硬币放在左手上,闭上眼睛许愿,等烟烧完再睁开。”
  
  我伸开了左手,我许愿,那个愿我许过了无数回。时间在缓慢的流失,我焦急地等待着香烟的燃尽,我想知道结果。
  
  “好了。”
  
  我睁开眼睛,我看见手上的硬币成了立体的硬币,有国徽的表面还在往上涨。我可以不相信许个愿就真的能怎么样,但是我看到了我从来没有见到的景象。
  
  “这就好了?”
  
  “好了。你回去再买一公斤鲤鱼到水里放生,记住了,一定要在下个月初八的时候。”
  
  我给了他九百块钱,他找了12元给我,说收多了也不灵。

徽姑娘 发表于 2012-3-22 17:43:58

  4,
  
  我把鲤鱼放到滇池的时候老枪也开庭审判了。
  
  我站在滇池的边上,就是海埂那片培养了无数中国足球男足臭脚的地方。在我要把鱼放进水里的时候我想起了老枪,我倒希望这桶里的鱼是他。鱼有再生的机会而老枪有吗?这些鱼能在这还散发着臭味的湖水里再生吗?
  
  老枪在在法庭上那个他应该站的位置上接受公诉人的指控,他垂着头,一直沉默。他的神情有些憔悴,脸比以前白了很多,脚上呆着戒具。
  
  “老枪!”
  
  我轻声叫了一下。他听到了,朝我看了一眼,笑了笑便把头转了过去面对法官。
  
  我感到自己的泪水涌动,那是我一生中见到的最不是笑容的笑容。
  
  公诉人指控的罪行一共四次,第一次就是他在我病卧缅甸的时候神秘消失的那一次,最后一次是依香说他来昆明的这一次。
  
  律师什么也没说,老枪也没说。
  
  公诉人问他:“你的非法所得用到什么地方或者藏到什么地方了?”
  
  “都在澳门输光了?”
  
  “能输得了那么多吗?”
  
  “再多我也还能输掉。”
  
  律师告诉过我老枪确实去了三趟澳门,每卖一次毒品就去一次。我知道了,老枪其实从开始的时候就把什么都准备了,公司是我的名字,上面进出的是货款,谁都不会从那上面想到什么的。
  
  “据调查和你自己交代,你以前是做木材生意的,而且有了规模,为什么放弃正当的生意不做而要贩毒?你难道不知道这是犯罪吗?”
  
  “知道。但是我生意赊了本,我没有别的办法。”
  
  “你的公司呢?”
  
  “注销了。”
  
  其实那些卷宗上都有了,现在不过是在例行公事。
  
  公诉人公诉人完,律师唯一提出了一点就是说他的认罪态度好,建议从宽处理。从宽处理能宽到哪里呢?已经接近十公斤数量的海洛因不是认罪态度好就能改变的,从宽也有从宽的限度。不是律师水平低,任何律师来都是这样的。连被告都放弃了的事情律师又能又什么作为?
  
  法官让他做最后陈述。
  
  “我为我的罪行感到后悔,也为我的罪行给社会带来的危害感到愧疚。我没有别的要求,只想在执行前见见归雁,让他照料一下我的后事和家人。”
  
  法官当庭宣判:判处死刑,如果当事人人不上诉,十天后执行。
  
  法官问他是否上诉?
  
  “我要上诉。”
  
  法庭的审判就这样结束,法庭接受了他上诉的请求,老枪委托律师帮他写上诉书。
  
  我和律师一起出了法庭。
  
  “你的这个朋友很聪明。”
  
  “为什么这么说?”
  
  “他对罪行的指控供认不讳但是又上诉你知道为什么吗?”
  
  “不知道。”
  
  “上诉是每个罪犯的权利,不管是犯了多么严重的罪行都有这个权利。他是在利用这个权利争取时间,他肯定还有没和你说完的事情,所以提出了见面的要求。”
  
  “这个时间会是多长?”
  
  “不知道,一般也有几个月吧。判决之后的上诉要送到省高院重新审理,死刑的执行还要报最高人民法院核准。他虽然罪行已经没有回旋的余地,但也不是那种非要立刻杀了的人。”
  
  “这个上诉你怎么写?”
  
  “既然一定要写肯定能找一些理由出来的,当然什么都不能改变。”
  
  我想请律师吃饭。
  
  “不用了,我一般打不赢的官司都不会吃当事人的饭的,也算是职业规矩吧。”
  
  我没再强求,我开车到了我放鱼的地方,我只看见了水草。在水里的鱼和在社会的人有什么区别?也许它们不会被滇池的水呛死但可能会被别的鱼吃了,也可能回被再一次捕捞上来进了人的胃。这世界上没有永恒的生命只会用永恒的记忆,而永恒的记忆也会随着记忆人生命的消失而消失。
  
  我怎么成哲学家了?

徽姑娘 发表于 2012-3-24 13:33:54

  三十七章、让生命去等候,等候下一个伤口
  
  1,
  
  夏天又这么无声无息地来了,昆明的繁花依然在花开也依然在花谢,树和草是从城市这边绿到了那边。
  
  我站在看守所的探视犯人处等待着老枪的到来。灰色的墙、灰色的天空、灰色的电网,武警站在墙头上巡逻,威武的警犬终于职守地跟在后面,把红色的舍头吐露给墙内的人。
  
  也许是围墙太高,我感觉不到风的流动,空气象是凝滞了。
  
  老枪出现在玻璃隔墙的后面,我看到他的面容比法庭审理的时候还要苍白。久违的重逢,我们该拥抱的,可是我只能隔着玻璃看着他。
  
  他朝我笑。我也艰难地挤出了一丝笑容,之前我一直不知道以什么样的表情来面对他。
  
  他走到了电话的边上拿起了话筒,之后指着他对面的话筒示意我拿起来。
  
  我的鼻子有酸的感觉。我抬起头,把一些准备下坠的东西扼杀在门口。
  
  “谢谢你!”
  
  我沉默。
  
  “我想请你帮几个忙。”
  
  我点头。
  
  我沉默。
  
  “以后你继续帮我找我的儿子,不管是生还是死都要有结果。”
  
  我点头。
  
  我沉默。
  
  “我的事情你不要告诉我的父母也不要告诉依香,他们也都委托给你了。”
  
  我点头。
  
  我沉默。
  
  “好好生活也好好工作,为了你、为了我、也为了我刚才说的大家。”
  
  我点头。
  
  我沉默。
  
  “今天是几号了?”
  
  “六月一日。”
  
  “快了。”
  
  “什么快了?”
  
  “没什么。”
  
  “在里面还好吧?”我实在找不到别的话,我只能说这样的废话。
  
  他又笑了笑。说:“我的表现很好,我是真心诚意地接受改造的。”
  
  “怎么不说说你?还在光棍?”他笑着问我。
  
  我点头。
  
  “找个人结婚吧,只要你喜欢、她也喜欢,不能老这么漂着。你在这方面其实比我好得多,可惜我知道的时候已经晚了。”
  
  我又想起了关于依香的迷团,我没问。看样子我一辈子都不可能知道了。
  
  “记住了,你马上找个人结婚,一定要找到我儿子,你们一定要生个女儿,你女儿一定要嫁给我儿子。”他又笑了,笑得有点灿烂,好象这些事情真的就要发生。
  
  “还有你要记住一点,我们永远只是最好的朋友,我差你的钱没办法还了,算我欠你的,有机会我会想办法还给你,没办法就当是你请我吃饭或者泡妞了。”
  
  我的眼泪终于流了下来。他真的什么都想好了,到现在想的艘是如何把所有问题一个人扛。
  
  “你为什么要这样?为什么?”
  
  “没有为什么。如果我是一条河,注定有你兴起的波;如果我是一条路,注定有你走过;如果我是一棵树,注定有你的风吹拂。”
  
  “没有什么注定,没有第四次你会一点事情都没有的。”
  
  “有的路不能走,走上去就没有退路。或者有退路,但没有了机会。我就是这样的。”
  
  他的话太深奥了,他比我更象一个哲学家。我很不象样地站在那里哭着。
  
  “26号到拓东体育场看我!”
  
  会见的时间到了,那是他对我说的最后一句话,他没有回头,我看着他消失在层层迭迭的钢筋水泥后面。

徽姑娘 发表于 2012-3-24 13:34:08

  2,
  
  只要老枪的儿子还活着,我会一直去找的,只要他的父母还活着,我会把他们养到天年的,只要依香愿意,她就是我永远的妹妹。
  
  我去看了一趟老枪的父母,那是两个已经退休之后独自生活在滇南小城建水的老人。他们一直生活在那里也工作在那里,退休后老枪想把他们接到昆明他们都不去,说是在小城成活惯了,到昆明受不了。还说老枪做的很多事情他们都看不顺眼,不给彼此闹别扭了。老枪也没强求,出了点钱给他们修建了一个很别致的小院。
  
  建水透露着小城特有的古朴和安宁,这座古老的小城到处洋溢着浓浓的人情味,这东西亲切而温馨。也许他的父母留恋的就是这些吧,这些在昆明已经很难感觉到了。
  
  “他这阵都在忙什么呢?好长时间电话没一个,人也不回来。”我算了一下,他应该有一年多没有在昆明了,当然没有回家的日子更长。
  
  “他生意上很忙的,都做到国外去了,我都很少见他。”
  
  “忙得父母都不要了?”
  
  “他哪里敢啊?他这不是叫我来看你们的嘛。”
  
  “他的电话我们也打不通,他的那个媳妇都不喜欢我们,回去让他给我们打电话吧。”
  
  “会的会的,他要不回来我收拾他。”我又接受了一个不可完成的任务,漫长岁月,这样暂时的谎言我需要用多少谎言来弥补?走一步是一步了,反正不能说老枪判了死刑。即使说老枪不要他们二老让他们狠他都不能说他被判了死刑。
  
  “见到他的时候劝劝他,有的话我们和他说有代沟,朋友的话他可能更能接受,钱这东西没有尽头的,不要只象着赚钱。他的媳妇虽然对我们有意见,能对他好就可以了,我们有自己的工资也够生活了,不指望他什么,就是将来有个孙子可以抱抱也就可以了。”
  
  我把一些昆明卖的东西给了他们,说都是老枪卖的,又留下了一张有十万金额的卡,也说是老枪办的,说老枪这一阵老往国外跑,万一有个事情一时回不来应个急。
  
  他们不要那个钱。
  
  “收下吧,你们用不了以后也是归他。他这样做也是没办法,你们不收他在外面跑着也不安心。”我幸好还有点接近三寸的舌头,没露出马脚。
  
  “有事情找不到他就打我的电话吧,我反正工作的事情少,他忙不过来我来办。”
  
  “他这些年的朋友也就是你们我还满意了,你也该找个人结婚了,下回来要记着带来给我们看哦。”
  
  我笑道:“保证完成任务!”又是一个不可完成的任务。
  
  回到昆明,我帮老枪买了电话号码,那个号码他永远没有用的机会了。号码只告诉了他的父母。后来我一直揣着那个电话,有的时候开有的时候关,开的时候也碰到他父母打进来,我没接。关的时候有时他们会听到关机,有的时候会听到不在服务区。
  
  电话在老枪就还活着,那个号码我决定用到他父母都不在人世的时候。
  
  我把这些写信告诉了老枪,他说谢谢我。
  
  忙完这些我真的感到了疲惫,我又该如何编制一个谎言去欺骗依香呢?

徽姑娘 发表于 2012-3-24 13:34:20

  3,
  
  依香还是天天来电话问老枪的事情,我说没回来。
  
  “你找人打听打听啊。”
  
  “打听了,没有消息啊。要是他出国了我上哪里去打听?你别担心,他那么大的人还回出事情?就是到了外国也只有他卖别人的份。”
  
  “是倒是这样,可是也不能消息都没一点啊。”
  
  “他这人做事情就是这样的,神出鬼没。你想想他在缅甸有几个人晓得?还不是一样好好的,一样发财。”
  
  “反正你认识的人多,你找找吧,求你了!”
  
  “死丫头,还不相信你归雁哥哥啊?我们那么好的朋友你不说我都要找的,找来就交给了。”
  
  “归雁哥哥太可恶了,什么交给我,只要他好好的就交给你了,有空的时候借我参观一哈。”
  
  “没问题。以后你就嘴甜一点,多叫我几声哥哥就可以了。”
  
  我只能这样了,也许我也要这样哄她一辈子。
  
  六月的昆明多雨,经常发生一条街上下雨一条街上阳光灿烂的事情,我最喜欢昆明的这个季节,空气中永远是潮湿的清新,我经常在晚饭后开着车在昆明的大街小巷享受夏日的清凉。
  
  东风东路的天桥上悬挂着“有毒必禁、禁毒必严”的标语。六月是禁毒月,明天就是26日,国际禁毒日。
  
  我的心在那一刻疼了起来,我想起老枪说的“26日到拓东体育场来看我”的话。他上诉已经几个月了,我看他的时候虽然最后的判决书还没下来,但他早就知道了结果。
  
  我去了看守所,我说我想见老枪。
  
  “不能见,现在已经下班了,而且会见也要先预约。”
  
  其实我知道是这样的结果。我站在高墙的外面看着里面,我的目光被墙挡住了,墙就是这样的一个东西,可以保护人的自由也可以消灭一个人的自由。
  
  雨后的天空很蓝,晚霞火一样的在西边,老枪热爱这个城市,可是他能看见这样的晚霞吗?他回在以后的日子里记得这样的晚霞吗?
  
  他肯定知道今天是什么日子,也肯定知道明天是什么日子,这样的时候他在干什么?他又在想什么?
  
  我开着车漫无目标地在昆明游荡,我不想回去,也不想睡觉,我感觉到了一个生命正在安静地走向生命的终点,我居然可以预期一个人生命的终点,而这个人是我的朋友。我不要这样的预期,我很疼。
  
  我转到了凌晨才把车停到了体育场外面,那里有晨练的老人。我看着他们,他们在挽留生命流失的速度,而有的人的生命提前流失却无法挽救。
  
  我又一次泪流满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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