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这样简单，我们都在不知不觉中忽然长大

楠儿

　　就这样简单，我们都在不知不觉中忽然长大  
　　
　　羽寒走在我的左边，我每次要把头抬很高才能看到他的脸。他从不用单车载我，他说，哪一天你愿意的话我会载你回家。  
　　
　　他真是个聪明的人。  
　　
　　其实我就喜欢这样和他慢慢走回去，夜晚微凉的空气让我清醒，我心里面很踏实，我想我会慢慢喜欢上这个男生。  
　　
　　后来才知道，他住在相反的方向，就算以最快的速度骑车回家也需要花上好长一段时间。  
　　
　　说一下学校的那些树吧。  
　　
　　它们有的已经很老。教学楼旁的一棵杉树树龄最大，树干上有一张用透明塑料包成的卡片，上面说它已经有两百多岁了。  
　　
　　我喜欢用一种仰望的姿态对视它，我喜欢一切沉静的生命形态。  
　　
　　篮球场附近是很高大的香樟树，很绿很绿的叶子，它们爱听风声，会和风一起歌唱。宿舍的石阶边有泡桐，女孩子莫名的大树情结被生活中一些琐事渲染得很到位，刚好符合那些细腻绵长的情事。校门口是柚子树，在秋天，大片叶子会遮盖住那些青黄的柚子，柚子有时还会突然从树上面落下来，可爱的小东西最让我觉得亲切。  
　　
              配图：幸福来得太突然……措手不及……
　　我觉得，树是最执著的，树枝，树叶，树根，生命在沉默中流淌，如此隽永。我常想，这些树会知道我喜欢它们，我靠近它们，会听见树干中血液流动的声响。  
　　
　　很奇妙的某一天，意外躲过被柚子砸头的事件，却不曾料想会有第二次。  
　　
　　同样是在黄昏少人的校园里，我心不在焉地推着进高三后才买的小九往校门走，大约在上次经过的地方，一记更为沉闷的声音响起，这一次柚子准确无误地砸到我的头，随后滚落到路边。有一点痛，我闷闷望向那棵似乎很倔强的树，一切是否早有预谋?  
　　
　　可那一刻我一点也不生气，真的。  
　　
　　“你该把那个柚子抱回家，剥皮吃掉。”有人和我说话。  
　　
　　回过头，看见一双清澈的大眼睛，那是一个单薄却明朗的少年，十六七岁的样子，他身上有一种泥土混合树叶的味道，我能闻到。可我并不认识他啊。  
　　
　　他朝我微笑，抱起地上的柚子迎面而来。  
　　
　　我随时准备离开。  
　　
　　他加快步伐，随手把柚子放入我前面的车筐中。他说，这是树给你的礼物。  
　　
　　回家的路上，我把车骑得飞快。  
　　
　　大多数人觉得我过于安静，喜欢的东西也奇怪，我妈妈不喜欢我这样，觉得我自闭。其实我的内心并不像我的外表那样平淡，它们很激烈。我认为我是个偏执的人，把一切划分得很绝对。  
　　
　　我最好的朋友叫熙熙，她热爱一切绿色的东西，活泼又机灵，会写行云流水的文章，会把Jay《晴天》中那句“从前从前有个人爱你很久”唱成“很久很久有个人爱你很久”。我妈妈就特别喜欢熙熙，当着我的面直夸熙熙像白雪公主。那我呢?我问。妈妈就很郁闷地回答，你是只丑小鸭。  
　　
　　熙熙知道我喜欢的童话角色一直都是人鱼公主，用永生替换爱情，是悲剧但结局却有着无限张力。  
　　
　　我打电话告诉她，今天树送给我一个柚子。她哈哈大笑。她问树是谁，是男人还是女人。  
　　
　　我很认真地告诉她，树就是树，柚子树。  
　　
　　熙熙突然有些悲伤地说，我们生活的世界总是很小，而你呢，不要限制自己把羽寒当成全部。我说没有的事，羽寒好好的在那里，我们都好好的在一起。  
　　
　　这样的话让我有片刻心虚，我不知道明天，我只是在原地固执地坚持着什么。

       文/风的痕迹

楠儿

　　我们城市秋天的风很乖巧，它让我联想到女孩子柔软纱制的长裙，或是会在口中一下子化掉的棉花糖。  
　　
　　我家住在靠河的地方，从窗口探出头能望见一大片一大片合欢树。熟悉究竟是对某样东西的不以为然还是太在乎?每年望见的河水涨过又退，树叶青过又黄。  
　　
　　去年秋天，在一个起风的日子，陪熙熙过生日的我和她一同来到河边，我们用干净的白纸叠好一只只小船，在上面写下心愿。我们放小船在河中轻荡，似乎所有心事都会烟消云散，所有心愿都会圆满实现。  
　　
　　熙熙那天穿了件柠檬色的娃娃衫，上面有那种头特别大的卡通蜜蜂图案，衣角印着一行英文：wewillalwaysbetogether!！  
　　
　　熙熙我们会永远在一起吧，我不是个贪心的人，我很容易满足的。循规蹈矩的我从来就不需要轰轰烈烈。  
　　
　　高三分班，我毫无悬念地选择了文科，羽寒在理科。没有再去补习班，大家都在瞬间变得忙碌起来，羽寒只会偶尔陪我走过那段熟悉的路。  
　　
　　其实我是个有缺陷的人。我的手在任何季节都会冰凉冰凉，尤其是冬天，它们很容易生冻疮，红红肿肿像一节节胡萝卜。我极其讨厌我的双手，特别羡慕其他女生的葱葱细指，柔若无骨。我从不秀指甲，笔袋中长期放着一把修甲刀，唯有把难看冰凉的手修得整齐干净。  
　　
　　和羽寒认识一年后他牵起了我的手。我猝不及防地把手抽了回来，害怕不完整的自己暴露在他面前。他很尴尬地望着我。说不出话，我只有尽量不看他。他必定误会成他的错，不停地给我道歉，这样我更加不知所措，想表达我有多么在乎他，但我的手让我矛盾。  
　　
　　羽寒突然认真地说，我要带你去个地方。  
　　
　　第一次羽寒用车载我，在他身后的自己有种飞翔的感觉。那段路似乎很长很长，我在那一刻希望能永远陪在羽寒身边。  
　　
　　羽寒带我去的地方叫诗墙，用石碑雕刻古今中外的诗歌名篇，长长的绿草地与晴空相辉映，不远处还能看见城市新建的游乐场，听到小孩子们欢笑阵阵。  
　　
　　我一个人的时候常来这个地方，很多时候我也会很迷茫。我不知道你是否已经接受了我，对我而言你一直是最特殊的存在。  
　　
　　我回头看着羽寒，他的话让时间静止，我在他眼中分明看到一个已蜕变成天鹅的自己。羽寒，我有多么感谢你，你知道吗。我每每回忆起这一刻，都会觉得一切雾蒙蒙而不真切，我们是如此单纯地付出，甚至忘记给自己一条舒坦的退路。  
　　
　　我的高三也许和别人有所不同，心里面没有太多的希冀，我只是为那些以后必然的离别而担忧。  
　　
　　熙熙说，高考后要去那些没有繁华做装饰的小地方，用相机给时光地点拍照，穿薄底的凉拖鞋，踏过清澈温婉的小河。熙熙会用路边的杂草小花给我们一人编制一个戴在头上的花环，还要穿上那条一直让我们念念不忘的白色吊带裙。多美好。  
　　
　　只是，这样平淡的幸福会不会太遥远。

楠儿

　　不快不慢地步行，让我在抵达目的地时渐渐收起心中的思绪。这是一家离学校并不远的书店，是我常常来淘宝的地方。喜欢这边安静的环境，那个老板沉默寡言，永远不会向人询问要买的书籍，他一个人坐在柜台边玩电脑，有一次我终于发现那并不是激烈的网络游戏，而是人与电脑对战的五子棋。  
　　
　　我想给羽寒送一本书作为生日礼物。我只想到送书，我不知道有什么东西比书更能表达我的感情。我猜得到，羽寒会说喜欢，他还会在书的第一页写上日期和我的名字。  
　　
　　他叫我二丫。  
　　
　　想也不想地走进书店，我早就看上了那本王尔德童话集子，我深爱里面那个快乐王子的故事，王子是最为快乐的人，他和衔着红宝石的燕子一同飞往了永恒国度，那种不问回报的付出曾让我一次次落泪。那是我珍惜的书，青色封面，粗油彩的画面凝重而庄严。童话，童话有时候会比现实世界更为深刻。  
　　
　　可是，那本书在另一个人手中，他站在我前面，眼神游弋其中。我觉得遗憾心疼，他会买走它吗，那是我早已决定要送出的礼物啊，就要这样错过吗?他发现身后有人，转过头，微笑，似乎是知道我必然来临一般。那是一张我熟悉的脸，合着空气中熟悉的植物气味，呵，那个在学校柚子树下递给我柚子的男生。  
　　
　　柚子小姐，他这么叫我。觉得有趣，我笑了起来。  
　　
　　这本书你决定要吗?我问。  
　　
　　他摇摇头，是你想要吧？  
　　
　　少年一直跟在我身后，隔着几步的距离，头顶的太阳迅速下坠。我不知道他是谁，他亦是不了解我的吧，我们只是停留在同一所学校中，偶然他把拾起的柚子交给了我，而我，仅认为他是个奇怪的人。流水落花，流水落花，是过客。  
　　
　　觉得自己像一个待嫁的小媳妇，用贴心的纸包好书，满怀信心地想给羽寒一份惊喜。  
　　
　　羽寒坐在Mano的长椅上，看不出表情。  
　　
　　Mano是一家我们常去的蛋糕店，已经很久没有这样坐在Mano了，我每次会点上一份叫墨西哥的面包还有鲜榨的橙汁，羽寒喜欢吃刚出炉的热蛋塔。座位后墙有一幅很大的画，小女孩在丛林间的秋千上玩耍，无忧无虑。  
　　
　　谁也不说话，我把礼物死死攥在手中。不知道如何改变，本该是让人愉快的气氛啊。  
　　
　　生日快乐，我开口。  
　　
　　嗯。谢谢。  
　　
　　学习还好吗?  
　　
　　嗯。  
　　
　　现在，我已经十分依赖羽寒了。很不争气受到他情绪的影响，笨笨的我一定要人带我走。心里面难受，如果够敏感我应该明白发生在羽寒和我身上的事情，只是不愿去捅破，会害怕，我也了解羽寒是不会对我说出狠心话的。我们的坚持如此薄弱，高三是一张无情的网，背负责任的人要学着舍弃很多。  
　　
　　我开始嫉恨时间这东西，成就幸福也毁灭给人看，我多么希望羽寒能牵着我的手一直走下去，走到月考统考高考通通结束，走到世界天昏地暗，日月无光。

楠儿

　　过完秋天的日子之后是遮天盖地的忙碌，它牢牢捆着你，让你没有办法再去面对学习以外的事情，我不争气的成绩一直没有长进，排名榜单上，最前面总会有羽寒的名字。他的名字似乎会发光，亮得我睁不开眼，亮得拉开了我和他的距离。  
　　
　　我害怕，半年之后羽寒会离开，去一个陌生城市，带着他繁盛的梦想。我呢?我又该何去何从。  
　　
　　我不要自己当一个自私的人，我能体会我和羽寒之间那些微妙的变化。我知道他是喜欢我的，他看着我的时候眼睛都会笑，还有那两年，不长不短跟着我伴着我，这已经足够。  
　　
　　人到底有取舍，尤其他是一个有远大志向的人，在关键时刻我不要成为他的负担，绝对不要。也只有这样，我才不会后悔啊，羽寒。  
　　
　　写了一封很长的信给他。  
　　
　　信里面有若干个小细节，是我能回忆起的最为纯粹的片断，羽寒是会制造温暖的人，我心中一直感激，而对他，最大的公平就是我的退出。  
　　
　　冬天到来，让我彻底断开了和羽寒的联系。  
　　
　　这将是一个多么寒冷又漫长的冬天啊。  
　　
　　抱着一大堆试卷欲哭无泪，熙熙说，这样生活下去她会变成一具干尸。  
　　
　　二丫，你说我们读大学了会怎样看待现在这段日子呢?  
　　
　　不知道，是苦也是甜。  
　　
　　这样的生活人一辈子非得经历一次不可，它能让你坚强得像堡垒。  
　　
　　放月假我会去诗墙散散心，不怕碰见熟人，他们一定都窝在温暖的家中背书做练习题。可是我希望有个理解我的人会突然出现，陪我说说心里话，孤独对于高三的人无处不在。  
　　
　　柚子小姐。  
　　
　　知道是他，那个过于神秘的少年，他面容苍白模糊，只有那浓郁的植物味道一直滞留在空气中。从头到尾我不知道他的名字，他不经意的出现总是让我觉得人生有很多种奇迹，我猜想如果我知道了他的真实身份，也许他就不会出现在我面前了，说不定，他是上天派来的天使，来安慰这样一个微不足道的我。他会说你要坚持，好好生活，达成自己的光荣与梦想。他是时间中的小尘埃，缓缓飘浮在我的生活中。  
　　
　　我给他讲到了学校的那些树，讲到了在六楼看到的红色晚霞，讲到了我家后窗的江水，讲到了我那些微小的喜恶，我如此倾力地述说，他会明白。  
　　
　　你会不会是那棵柚子树的精灵呢?你身上总是带有植物的香味。  
　　
　　他笑，我也笑。  
　　
　　有些人注定与你息息相关，他们出现又退出，像一根绵长的细线连在世界两头，拉一拉对方就会知道。  
　　
　　下一次会在什么地方碰见，学校，书店还是行人匆匆的街头?  
　　
　　我决定不理世事，好好调整自己，把所有精力投入到学习当中，度过高三这最后几个月，它们那么长又好像只是瞬间。  
　　
　　六月来临。  
　　
　　一切尘埃落定。  

楠儿

　　在一段辛苦的等待后我接到了那张盼望多时的通知书，结果比预期的要好。我将与熙熙并行去往北方的那个城市，我们有理由一起兑现当初的誓言。  
　　
　　你看，努力过就会成吧。如果有人和我说起这样的话，我第一个想到的就是羽寒，那个陪伴我两年的男生，我会永远祝福他。很久没有见到他，偶尔从熙熙那里听到他的一点消息，那个笑容如六月葵花般的他在整个时节中都不曾笑过。可是啊，我们都过来了，过五关斩六将地去迎接一个新起点。  
　　
　　这个夏天，屋后的合欢开得一片灿烂，在收到通知书的同时我还意外收到两封信。  
　　
　　二丫：  
　　
　　我也许没有资格在今天回这样的一封信，我觉得自己是个力量单薄的人，在你最需要我的时候我却离开你，我心有遗憾。是自己不够成熟还是太自私，我选择了这样的方式。你给我的信我读过好多遍，为什么你要那么善良地成全我呢?现在，我怎样的表达都是苍白，我觉得我会永远亏欠你。二丫，希望你以后能长长久久地幸福，遇见能让你真正有归属感的人。  
　　
　　快乐王子是真的快乐吗?可惜他无私的美德我一直没能学好。  
　　
　　二丫，对不住了。  
　　
　　羽寒  

楠儿

　　二丫：  
　　
　　第一次看见你的时候，你站在我的对面，脸上带有清晨薄薄的雾气。你眼中是新奇与惊喜，那是来到这个学校的第一天。有一刻，你微凉的手轻轻触过我有些干燥的皮肤，你说，这将是一个新的开始，你希望在未来的三年收获不一样的经历。我猜想你是一个不识愁滋味的女孩，有温暖的家和健康的朋友，我感觉得到你手心之中的清澈，你是这般戏剧化地出现在我眼前。  
　　
　　从前我只是远远望着你，看你和一个男生静静走过，看你或忧愁或舒展眉头之下的每个表情。后来，很多次刻意出现在你眼前，想和你说话，想陪你度过一段时光。我是多么希望你能快乐啊，我喜欢听你讲述你所熟悉的那些风景那些事情，我想我又能为你做什么呢，只有在这样的时候我们才最为接近。  
　　
　　可是，我并不能走进你的生活。我只是树丛间的一个小小精灵。  
　　
　　柚子  

楠儿

　　八月，城市的风四面而来，路口有无数缠绵悱侧的事故。分别或更为坚实的相知相惜。没有眼泪，魔鬼才爱奢侈的眼泪，况且二丫已经觉得不生气，不悲伤，不彷徨了。  
　　
　　从此要面对更为庞大的未来。  
　　
　　喜欢电影《一生何求》中，老人亚历山大的话：我曾问你，明天会持续多久，你说，既是一天，又是永恒。  
　　
　　不曾抱怨，以为那样的事情都是枉然，我不停寻找，想紧紧握住心中被自己称之为信仰的东西。没有羽寒的“决然”，我不会懂得坚强。没有柚子的出现，我不会相信生命中的玄机，处处铺陈。  
　　
　　那一年忽然长大，忽然明白许多事情。二丫从来就没有孤单过，时间是落在身边的财富，要去珍惜保留。一切云卷云舒，东篱花发都变得不真实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