亲切而又丑陋的台北 中国人与违章建筑

红河谷

　　亲切而又丑陋的台北 中国人与违章建筑
　　
　　外国朋友来过台北大多有两句评语，一是很亲切，一是很丑陋。亲切，是指我们招待友人的热诚；丑陋，是指我们的都市环境杂乱无章。
　　
　　照理说台北市早已是富裕的城市，市民们为什么一直甘心居住在丑陋的环境中？这丑陋又是怎么造成的呢？建筑专业者会说是都市计划出问题，没有都市设计的观念。然而世上有多少城市是由都市设计家塑造而成？极少。即使在欧洲，除了少数首都之外，也大多是自然发展而成的。为什么欧洲到处都是美丽的市镇呢？其实答案很简单，因为台北的违章建筑与杂乱的市招太多了。
　　
　　这是中国人的通病。美国各大城市的唐人街明显的特色就是杂乱。三十年前我初次去香港，看到中环地区秩序井然的西式街景与紧邻的山坡下的紊乱街景的对比，就深切地感觉到这种文化的差异。难道中国人从来就这样轻视居住环境的美感吗？那倒未必。徽南的住宅群及全国各地保存较好的古镇，岂不都是美好的范例吗？然而一些国人怎么会变成如此讨人嫌呢？
　　
　　了解这一点要自内外两种因素来考量。内在的因素是中国常民文化的特质。虽说自古以来就是专制国家，可是“天高皇帝远”，圣贤们又主张“民之所好好之，民之所恶恶之”，在落后的农业社会，中国老百姓求生存之余，享受到自由自在的生活。为求生活改善，我们不觉得政府应该多管闲事。与欧洲封建时代的农民比较起来，我们幸福得多了。所以中国是亚洲最早争取民主自由的国家。
　　
　　外在的因素是世界局势的改变，现代化带来的民主、富裕生活与都市化集居方式，同样地改变了中国人的生活方式。只是中国人抓着现代化的尾巴，尚没有成为真正的都市人，无法理解尊重集体规范的意义。他们自农村迁到城市做边际人辛苦求生的经验尚没有忘记。
　　
　　内外两种因素加起来，使得进入城市的中、下阶级的国人觉得自己可以不必尊重都市法规，也不必考虑大家的权益，可以根据自己的需要改变自己的居住环境，甚至扩充自己的地盘。这就是屋顶加建、阳台突出、市招乱挂的文化背景。为什么政府竟不加干涉呢？因为政府官员在心态上是同情老百姓的，说不定在他们家里也这样做了。他们会想： 又没有影响大家，利己不损人，有何不可？诚然，没有经过西方中产阶级的“绅士化”的过程，对环境的美丑蒙然无知，只要大家相安无事，舒服地过日子就好了！
　　
　　在中国人居住的地区，以台湾最为杂乱，原因很简单，民选的官员需要老百姓的一票，对百姓无害的违法行为特别纵容。在台湾，没有官员敢说取缔违章建筑，就是怕下一次选举时得到报应。其次是香港，当年殖民警察干预人民是有限度的，英国人不常到的地方也可以放松。民主而缺乏教化，其后果就是紊乱。然而在民粹趋向的21世纪，紊乱也许是生命旺盛的现象。常听台北人说满意台北生活的惬意与利便，也许这是一种“未来”现象吧！
　　
　　作者：《南方周末》编辑部 出版：上海书店出版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