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于水的美丽谎言

肖何

1999年在日本出版、2004年引进中文版的《水知道答案》曾一度畅销，甚至被打上“与《时间简史》一样神奇的科普读物”标签，但这本书实际是彻底的伪科学作品，试验充满漏洞。

2014年10月17日晨，该书作者江本胜（Masaru Emoto）去世，终年71岁。亲属随后向媒体和公众发出讣告，称其因肺炎猝死。据世界卫生组织2011年5月公布的一份报告，日本人的平均寿命位列全球首位，为83岁。从这个意义上，他可以说是稍稍有点早逝。虽说死者为大，但鉴于《水知道答案》在中国传播甚广，受众颇多，此时还是有必要简单梳理一下其人其事，探讨其理论盛行背后的原因。

《水知道答案》通过作者拍摄的122张水结晶照片，试图展示“水能听，水能看，水知道生命的答案”的奇特发现。这本书的介绍为“水具有复制、记忆、感受和传达信息的能力”，声称如果在瓶装水外面贴上日文“感谢”的标签，瓶子里的水就会结出漂亮晶体，换成中、英、德、法、韩文，都会得到类似结果。此外，它还能分辨贝多芬和摇滚乐，辨识希特勒和特雷莎修女，随喜恶而结出美或丑的结晶⋯⋯一个略有些科学观念、接受过基本逻辑思维训练的成年人，都不能不直觉地感到以上说法面目可疑。

2006年，《新科学家》杂志上罗伯特·马修所撰写的《水：量子炼金药》一文指出，江本胜是在数百张结晶照片中专门挑出美或丑的结晶，来证明自己的观点，这已然属于一种造假行为。当然江本胜自己不会承认类似质疑，他邀请了来自美国加州一个名不见经传的“智力科学研究院”（Institute of Noetic Sciences）的迪恩·雷丁（Dean Radin）博士来为自己站台，并于2006年和2008年分别在两本奇怪的刊物上发了声称是双盲实验的结果。不过，迄今还没有任何一本主流科学学术期刊发表过关于江本胜研究的任何讨论。

江本胜到底何许人？据英文维基，他1943年出生于日本横滨，本科毕业于横滨市立大学，专业是国际关系。他做过一个非营利机构“国际生命之水基金会”的名誉主席，该机构位于美国俄克拉荷马州，互联网上查不到其主页。1992年，江本胜成为了印度“替代医学开放国际大学”的替代医学博士，这个学位可以用不到500美元的价格买到。而中文维基提到，他是日本IHM集团的创始人，名下拥有一家生产净水器产品的公司，产品瓶装水Indigo water大约0.25千克一瓶，售价35美元。

说到江本胜的著作，我能从记忆里抽出两个与此相关的片段。一是大约十年前，我正在做一份文化时尚类报纸的副刊，出版人提出要增加科技科普方面的内容，当时主编就建议做《水知道答案》。那是我第一次知道这本书的存在，好在查资料后，凭着一个理科人士的敏感拒绝了这个提议，日后无比庆幸。

另一次是五年后，当时我在担任科学传播公益博客“科学松鼠会”网站主编，筹划了一本许多作者参与的精选集，并选择新经典文化图书公司作为合作方。新经典的副总之一猿渡静子女士，正是《水知道答案》的译者。我们的第一次见面十分有趣，简单寒暄之后，静子就谨慎地问我：我们出过《水知道答案》，也被很多人批过，不知道你怎么看？我几乎不假思索地答道：这是本心灵励志书吧？人们更愿意相信美好的东西，需要这类安慰罢了，我没觉得要把它赶尽杀绝。

那一刻我的话绝对真诚，但之后自己开始系统关注科普图书市场时，才发现这话还是说得草率了。如果时间可以重回那个下午，我一定会补上一句：但可不可以请你们不要放在科普书里面卖？

是的，我们在最基本的认知层面上认为，江本胜的“研究”不关科学什么事儿。科学是什么，每当我向周遭人解释这个显得有点大的问题时都会提到，对我来说，它无关信仰，仅是一种认识世界的方法。当你在这个方法的框架内——也就是说以科学之名——去谈论事物，必须遵循最基本的一条原则：你所描述的现象是可重复的。简单地讲，不是你一个人说看到就可以了，你要让大家在同等条件下都看到。而江本胜那些可以重复印刷的照片，却是可以在任何条件下拍摄的。

谷歌搜索显示，江本胜的逝世在中文世界并未引起太多关注，只是有些佛教或心灵论坛发出了哀思，并称他离世前最后说的一句话是“感谢你，谢谢你，我爱你”——当然，这一说法的真伪也不可考。（摘自《新世纪》作者 小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