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size=15.555556297302246px]![]() [size=15.555556297302246px] 周末到山里的一个学生家去家访,回来路过一片小山冈时,深深被冈上的秋色所吸引了,脚也好像被勾住,久久不愿移开:那是一处远离村落的所在,四周围都散布着一些农田,在这静寥的深秋里,尽情绽放着属于这个季节的热情和烂漫,山上树都花了,仿佛天上的一个大染缸掉下来砸破了泼在那上面,将树叶都染成一派斑斓,令人眼目缭乱,尤其是冈侧的那一丛栎树林,宛然一团熊熊燃烧的火焰,红得令人心动。
[size=15.555556297302246px]我欣赏着,在记忆里搜寻这似曾熟识的画面,儿时随父母亲到山里去打柴,几乎是泡在这样的美丽里的。 [size=15.555556297302246px]小时候,家住在江汉平原的农村,烧柴不够,每年秋冬的时候,父母亲总要率我们两个小兄弟到很远的山里去打柴,我们常去的是一处叫熊家岭的小山凹,因为那里不但杂木密茂,柴薪丰富,而且舅爹家住在那里,有个落脚夜宿的地方。
[size=15.555556297302246px]我小学四年级那年,眼盼着这日子就到了,父亲那时正年富,他是一个做事极周全的人,提前几天就把准备工作都做好了,板车轮胎灌得气鼓鼓的,镰刀斧锯整得锋利亮亮的,还多预备了几把,等周六中午孩子们假一放,我们就欢天喜地开拔了。 [size=15.555556297302246px]我们赶在牛儿拖着板车沿蜿蜒的京钱公路一直向北走去,走上小半天,从一道黄土路的岔口进去,翻过一座小山,目的地终于到了。远客的到来,欣喜之余,舅婆正在系上围裙准备去整菜烧火,忽然闻声飞回了在村落玩耍的舅婆的儿子保明,他是长我们一辈的,却和我们年龄相仿,在桥三小学读五年级...拜年时我早已熟知了。一进门,他便显出满脸兴奋的样子,扯着我们的衣服就要带去看山村各处新鲜。父亲却说大可不必太客气,趁着天色还早,他们要上山割会儿柴,就分派我们几个小孩去放牛。我们满口答应了,改变主意去牵牛,秋天的山野里,景色格外美,新收割的稻田里,稻茬黄糊糊地排布露天,几只雀蹦跳其间,欢快觅食,田埂上零星爬布几点鲜黄的小野菊花,格外醒目,时而还耸立来几株乌桕树影。来到山坡下的一处开敞的地方,丢开缰绳让牛自个吃,我们就在草地上跌滚仰躺起来,保明一边就给我们讲这熊家岭的掌故:这地方在旧社会可是个土匪窝,有一年,一个外乡人在这一带打树兜,竟挖出了一坛银元来,大人们议论的结果,说那竟然是土匪埋下的,土匪被国民军突然清剿后,再没人知道那宝物,那人当初很是发了一把,以后就不断有人来这里翻挖,却再什么也没有挖到...我们正在叹息,保明忽然大悟似地说:差点忘了,我们挖红薯吃吧,我家的红薯地就在旁边,那里面的红薯可大了,是爸爸看书后研究种的,我们立即赞成。于是小心翼翼踮到一片芝麻桩田边,各自拗断一截树棍去抠挖,不料那土却非常疏松,我们竟毫不费力地就刨出一窝来,那薯子又多又大,下沟里洗净,嚼在嘴里脆生甜爽,简直就赛过新从树上摘下的板栗,我生平还没享过这么好吃的红薯。
[size=15.555556297302246px]不一会儿牛吃到两侧凸鼓了,母亲也上山来喊吃饭,我们到家时,舅爹也从田里回来了,菜碟已摆了满满一桌子,熏肉腊兔,舅婆把家藏的好菜都端出来了,他们却还说不够丰盛,本应该上市场买些的,无奈太远,只好将就,父亲和舅爹开始呷酒起来。我们却很快扒几口就放下碗筷,因为保明和我们说好,饭后他要领我们去抹澡,看山泉的。 [size=15.555556297302246px]我们披上毛巾顺着禾场右边的一条草径一直走去,走出一道小山谷,有一个四五户人家居住的小村庄,庄前的田块中簇拥一团小灌木,那中间果然有一潭泉水,清澈见底,潭面的水向外翻涌着,溢出流向田沟,滋润着两边的田畴和菜地。我们就进去站在潭边的石板上,掬水敷脸,把小手伸到里泡,毛巾蘸水拧干抹身,那水暖暖的,舒爽极了,半天来赶路放牛的疲乏也顿消释了。 [size=15.555556297302246px]![]() [size=15.555556297302246px]第二天上午,我很早就被推醒了,保明今天也不上学,他要帮我们割柴去。我们跟着父母往山里赶,周围都笼罩在一团牛乳似的晨雾里,迷迷蒙蒙的,美极了,脚下的草已经凝满露水,我们在父母处附近一块厚密的地方停下,就开始割刈起来,不一会儿,太阳升起来了,亮堂堂的,回望来处时,丝丝缕缕的七彩阳光透射了渐散的雾霭就织在那上面,仿佛给小山庄披上了一袭迷离的霞衣,我的心界也开阔起来,保明割的速度也更快了,别看他年纪小,做事实在太能干,简直抵得上一个大人,柴割得又多又快,单是看他割就是一种享受:小把捏就着,磨地或刷或削或砍,一忽儿就是一大抱,平平薄薄地横铺在地上,我们也装模作样,渐至于腰臂酸麻,三哥还不打紧,我却简直不支,索性狼狈坐地躺歇起来。 [size=15.555556297302246px]“附近不是有野果吗,我们去找些来解乏吧。”保明忽然停下来,扑闪着浓眉下的大眼睛说,他就带我们到不远处一个熟悉的地方去,那里果然有许多野柿子树,经久没人摘,果都红了,咬在嘴里太硬朗,况且还涩麻没水分,我们就去寻别样,终于撷到一捧矮山楂果,嚼着满口籽渣,口感也不好,就赶紧又吐掉。在回来的路上,三哥有了重大发现,他发现前面松荫下有许多的碗口粗的栎树桩,我去搬来手锯,他们对坐推拉起来,随着栎末从锯缝口处流泻,保明就给我们讲了好些这山间的野趣,他接着说:“...现在太早,你们寒假下雪来,我们到箍石山上赶狗獾去,那东西可精啦,像一团黄雾似的飘进石罅中,俯身看时,两只眼睛还在暗处放光呢...要么夏天来,我们下山涧摸螃蟹去...”这样讲谈着,不觉就收获了一大堆,上午也就挨过去了。下午四五点钟,我们把山上晒蔫的柴都收捆挑担回来,保明又示范告诉了我们好些捆扎挑举的要领。
[size=15.555556297302246px]三十多年过去了,昔日的孩子今天已成了中年人,保明一家也早搬出了那山凹,迁居到县城去了,每年春节我们相互拜年聚餐时,都还津津有味提起这些打柴童事,宛然在餐桌上又加了一道丰盛的精神美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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