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片绿叶与它的鲜花

小密渣渣

文|徐  云

图|谢友苏

在所有人看来，他娶了亚萍当老婆，那是亚萍一朵鲜花插到了牛粪上。

他叫吴晓东，认识他的人都喊他六宝。六宝原本是一个呆子的名字，他们喊吴晓东六宝，当然是一种恶作剧。一开始，他是抵触的，渐渐的也就习惯了。他在新光邮局上班，那是因为他母亲是邮局的老职工，母亲退休了，初中毕业后的他就顶替了母亲，水到渠成。

他的生活平凡而快乐，因为有一份工作，他还是有些忙碌的，但是只要一有空闲，他就会去邮局西边的那所中学玩。那所中学就是他的母校，新光中学。因为他读书时候的调皮顽劣以及他响当当的绰号，大家对他都是熟悉得不能再熟悉了，所以，他进出校门就如同进出大姨或者二姑家那般自由。

那个时候，他虽然不是风华正茂，可起码也是年轻力壮，热情四射——其实，通俗一点说，正是他要找对象的好时光。学校里一年一年，都有新的老师分配过来，虽然不都是美貌的，但一律都是年轻的。

便有人帮他介绍对象。有的人是当真的，有的人是开玩笑的，他们开玩笑帮他凑合，他也是能够理解的。他一个初中生讨一个大学毕业的中学老师当老婆？这个问题他只是在脑子里蜻蜓点水一般地想过，并没有进一步思量。他也从来没有把这个想法对其他人讲过，哪怕是他最为要好的哥们儿。他是怕他们笑话他。他们会说他自不量力，癞蛤蟆想吃天鹅肉，或者就是那句，鲜花插到了牛粪上。他不是癞蛤蟆，他也不是牛粪，他是正当年的小伙子，他想好好地谈一场恋爱，难道不可以吗？

这个问题没有人来回答他，即使他自己也是有些茫然，或者说是困惑的。

但是无论怎样，他接受他们的热情，也接受他们的玩笑。

那年夏天，又分配来了新老师，亚萍就是他们中的其中一个。亚萍不是相貌非常出众的那类女孩子，她个子不高，但是，她时常穿着高跟鞋。如果哪次不经意间他站到了她的旁边，他便有些诚惶诚恐。为什么呢？因为他的个头不高，按标准身高来说，他们会很轻易地就把他判定为矮子。亚萍长得微胖，她的面部线条柔和，即使对你一眼掠过，那目光也是柔和的。她对他也应该是有好感的吧？还是他自作多情了呢？不管怎样，在怂恿、玩笑，还有冷眼中，他展开了对亚萍的追求。

从此以后，他的摩托车声音便经常在校园里响起，这是他对亚萍展开攻势吹响的号角，那一刻他就是一个赴汤蹈火的战士。赴汤蹈火是他展露决心的一种方式，实际上，他在亚萍面前极力表现出来的是他微风细雨似的柔情。他不想因为自己的迫切，鲁莽，那么不知天高地厚地惊扰到亚萍。喜欢上一个人，你可以对她说点什么；如果你爱上了一个人，那你就可以为她做点什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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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进出校园是有些频繁，但是，他又是那么有节制地出现在亚萍的跟前。他极力地想去赢得亚萍的好感，嗯，最起码是不讨厌。不喜欢他可以，如果讨厌他真的就令人讨厌了。

那个时候，他能够给亚萍做的就是，每次都拎过来一些零食放到她的桌子上。不是办公桌，是宿舍里她吃饭或者批改作业的那张桌子。如果频繁地进出她的办公室，多少是有些不妥的。在她上课的时候，他去下她的宿舍，她总归是心领神会的，哦，六宝来过了。

亚萍的宿舍是在教学楼东侧的一排瓦房里。那间房兼具了所有房间的功能。宿舍门是不锁的，经常是虚掩着。过了一些日子，他就开始自作主张地给亚萍做饭了。亚萍在教室里上课，或者在办公室里批改作业，临近中午了，他就出现在她的宿舍里。那排瓦房的门口就有一口水井，他拎着水桶风驰电掣般地进进出出一桶一桶地拎水，他淘米煮饭炒菜。他还被亚萍的小姐妹笑话过。那是个冬天，极冷。他蹲在宿舍门前的走廊上，劈文蛤。“劈”字来得气势磅礴，豪迈大气，但是，他却不是一个男人所能够霸气驾驭的。倒是女人们可以把这个动作表现得酣畅淋漓。他抖抖索索地蹲在那里，动作迟疑。

被亚萍的小姐妹笑话那是常有的事情，他并不介意。一是在亚萍面前，他总是憨憨的样子。而他憨憨的样子，又是其他人极少见到的样子，所以她们就笑话他。二是她们笑话他，那也就是说，她们在留意他，考察他，或者说，最起码是没有恶意的。他愿意接受这样的考察。

亚萍的牙齿不好，他骑着摩托车带她去县城的医院看医生。亚萍的小姐妹说，你们顺便帮我带个热焐子呢。当然，他是有求必应的。实际上，不是顺便那么简单，是要特意去文峰大世界里去寻的。他也深知要想讨得亚萍的欢心，对她的小姐妹也应该有一份得体的热心。

这样就会皆大欢喜。事实也正是如此。

六宝娶了亚萍当老婆，其实，是他当了亚萍家的上门女婿。关于这一点，作为一个男人是有点难以释怀，但是，想想自己兄弟三个，亚萍却是家里的独苗，所以，对于“倒插门”六宝也就是微微一笑。结婚之后，他们造了楼房，后来，亚萍去了县城的实验初中教书，他们又在县城里买了一套房。六宝还在新光邮局，你再也听不到他突突突的摩托车的声音了，因为现在他开上了四个轮子的汽车。

二十年了，六宝与亚萍一路走了过来，一路上他们有欢笑，有泪水，有甜蜜，也有曲折。他们有一个可爱的女儿，名字叫露露。露露今年读高一了，她聪慧懂事，是他们的贴心小棉袄。

当年在所有人看来，他娶了亚萍当老婆，那是亚萍一朵鲜花插到了牛粪上；可是现在大家已经不会这样想了。

原文刊于姑苏晚报